仿佛經歷了一個悠遠的夢境,光和影在眼前交織流動。來自地獄的蝴蝶,撲閃著黑色的翅膀,密密麻麻的向他襲來,穿透他的軀體,噬咬他的血肉。他在絕望中苦苦掙扎,但一切都是徒勞,黑色的蝴蝶侵入他的全身,蜂擁的黑影在他的每一道血管中狂舞。就在他即將被黑影吞沒之際,一團溫暖明亮的光團落入心髒,照亮黑暗,驅散了惡魔般的蝴蝶。
莫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服柔軟的床上。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房間,空氣中浮著淡淡的花香,耳邊傳來鳥兒的鳴啾的聲音,這一切都提醒著他還活著。
他迅速翻身坐起,用精神力檢查自己的傷勢,發現毒傷仍在,但有一團聖光護住了心脈,阻止了毒素的蔓延。
難道是伊菲救了自己?這是什麼地方?伊菲在哪里?一連串的疑問浮上他的心頭。他起身下床,推開房門,只听撲通一聲,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門外響起了一陣騷亂。
莫辰走出房門,看見四個半透明的魂靈橫七豎八地倒在走廊里。一個坐在門後的地上,捂著腦袋,做出痛苦的表情,另外三個跌倒在地,哼哼唧唧。它們的身邊,是一個仰躺著的搖椅。
「你們在干什麼?沒用的東西,居然敢把梅琳大人的椅子弄倒在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走廊拐彎處竄出來,這是一個地精,長著一對大大的耳朵,尖尖的臉上一雙褐色眼楮閃爍著凶惡的光芒。
魂靈們見到地精,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慌慌張張地把倒地的椅子扶正。一個魂靈哆哆嗦嗦地分辯道︰「小的門正抬著椅子走著,誰知這門突然開了,小的們沒看清楚,就撞了上去。」
地精陰沉著臉,充滿敵意地掃了莫辰一眼,回頭繼續訓斥魂靈︰「不長眼的家伙,難道不知道看路!以後再敢這樣,就把你們仍進業火里灼燒!還不快點干活!」
「是,是。」四個魂靈連忙抬起普通人類一只手就能拎起的椅子,踏著整齊的步伐,吃力地向前走去。
地精轉身向走廊另一側走去,它駝著背垂著長長的手臂,低著頭沒有再看莫辰一眼,然而莫辰卻清楚地听見它在低聲咒罵︰「陰險狡詐的人類!」
莫辰微微皺眉,不過他可沒功夫和一個地精生氣。他走到走廊另一側的窗前,透過玻璃窗往下望去,看到一幅神奇的景象。
幾十個魂靈正在庭院里緊張忙碌地工作著,十幾名魂靈分成前後兩列,扛著扁擔,在抬水澆花;另有幾名魂靈,分成兩三人一組,扶著掃帚,在掃地;遠處還有一群魂靈在齊心協力地推著水車;一陣風吹來,一名正在晾衣服的魂靈不小心被吹上了天,它嚇得一把拉住晾衣繩,其余幾名同伴連忙把它拉下來。
莫辰回想起在櫻珞島遇到的那個魂靈的話,莫非這里是浮間島?他帶著疑問,穿過走廊,步下樓梯,想尋找伊菲。
這是一座相當古老的城堡,樓道里光線昏暗,陰氣森森。樓梯下又是一個長長的走廊,莫辰站在樓梯口,正在猶豫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時候,忽然感到身後有陰風掃過,他回過頭,瞥見一只半透明的幽靈女妖正瞪著一雙綠幽幽的眼楮望著他。他一個激靈,女妖也像是嚇了一跳,轉眼消失。
左邊走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地下,一寸寸向莫辰所在的樓梯口靠近。莫辰暗暗提高警惕,只見一只幾乎堵塞整個樓道的骨龍拖著尾巴走了過來。它旁若無人地路過樓梯口,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眼楮盯了莫辰一眼,然後又轉過頭,繼續前行。
幽靈女妖,骨龍,都是強大的高級不死生物,能夠駕馭它們的魔法師的實力可見一斑,莫辰心中暗想。
他朝骨龍來的方向走去,走到長廊盡頭,听到左邊的房間里傳來細微的說話聲。他心中一動,凝神靜听。
「我讓你去收割他的靈魂,你居然不僅沒做,還浪費聖光珠去救他!」這個聲音嘶啞蒼老,隱隱蘊含著怒氣,莫辰听出這是黑暗女巫梅琳的聲音。他聞言心頭一熱,果然是伊菲救了他。
「梅琳,何必那麼小氣呢,不就一顆聖光珠嘛,等我回家後,讓人搜羅大陸的寶貝,賠給你好了。」這是伊菲的聲音。
「那聖光珠本來就是我給你的,何必要你賠!」梅琳氣哼哼地說,「那聖光珠只能延緩毒素的發作,這小子終究還是要死的。只可惜了那顆聖光珠,它可是多少魔法師夢寐以求的東西。你不過是個六級魔法師,有了它,你就能夠釋放出七級甚至八級的魔法……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梅琳的聲音充滿了惋惜。
「好了,梅琳,聖光珠已經沒了,你再惋惜也沒用。我已經決定救辰了,看在我的份上,你就不要再為難他了。」伊菲的語氣帶有幾分撒嬌。
「你連他的來歷都不清楚,就決定救他?」梅琳的語氣有幾分驚奇。
「這有什麼關系呢?」伊菲回答︰「辰是我的朋友,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朋友死呢?求求你了,梅琳,不要再去為難他了。好不容易能有一個人陪我說說話,你若殺了他,我一定會悶死的。」
梅琳似乎欲言又止,她最終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你的聖光珠沒了,魂玉的煉制也沒有著落,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考慮吧。」
「親愛的梅琳,不用為我擔心。」伊菲笑吟吟地說,「因為我是快樂的伊菲,沒有聖光珠和魂玉,也一樣快樂。早安,累了一夜,我要去休息了。」
說著,伊菲輕快地走出房間,她掩上門,轉身一抬頭看見莫辰,發出一聲輕輕的驚訝,連忙捂住嘴噤聲,拉著莫辰就往外跑。
伊菲帶著莫辰穿過長廊,攀上螺旋樓梯,跑到頂層的陽台上。陽台上擺滿了花花草草,伊菲松開莫辰的手,背靠在陽台的欄桿上,輕輕喘著氣。
「還好,沒有讓梅琳發現你在偷听。」伊菲輕輕拍著胸口,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金色的晨曦輝映著她紅撲撲的小臉。
「謝謝你。」莫辰望著伊菲,鄭重地說。
「不客氣。」伊菲嫣然一笑,神色隨即轉陰,「只是聖光珠也不能驅毒,你的毒發只是被延緩了。」
「我還能活多久?」莫辰平靜地問道。
「大概兩三個月。」伊菲回答。
「哦,」莫辰淡淡地應了一聲,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說︰「比我想象的要長,兩三個月,可以完成很多事情了。」他略微沉默,轉了話題︰「對了,神殿里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好像要傷害你。」
「你是差點要殺了我,你那一掌來勢凶猛,我絕難躲避。」伊菲注視著莫辰漸漸發白的臉色,忽然盈盈一笑︰「只是那時突然出現一道聖光,化解了你的掌力,然後我們被吸進了空間漩渦,等我緩過神來時,我們已經在櫻珞島了。」
「那道聖光是誰發出的?」莫辰問道。
「我也不知道。」伊菲回答︰「但我感覺到,那是來自一股神秘而又強大的力量,絕非人類所能抗拒。」
莫辰再次沉默,他抬起頭,注視著伊菲的眼楮,問道︰「為什麼不懷疑我?我明明要殺你。」
「因為,」伊菲抬眼迎向莫辰的目光,那道目光過于嚴肅認真,讓她不由收起了嬉笑的態度,她回答︰「因為那時你的眼中寫滿了痛苦和不忍,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出于本意。」
莫辰的心猛然一顫,這是怎樣的一種信任?在自己一掌劈向她的生死關頭,她依然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傷害她。
人與人之間最難得莫過于信任,能夠在生死險惡之境,堅信彼此,毫無猜嫌,不計得失,不離不棄,這需要怎樣的心胸和氣度!這是一份何等寶貴的情誼!
蒼冰色的眼眸中泛起層層波瀾,變幻著復雜的情感,其中蘊涵的真摯感動讓女孩的心神一顫,她輕輕地低下頭,垂下了眼簾。
「我在主祭壇前遇到了一個自稱為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存在,它控制了我的身體和意識。」莫辰簡要地敘述了他在神殿的遭遇,听得伊菲心驚不已。
「對了,那個存在說你是元素之心的主人,這是怎麼一回事?」莫辰問道,憑直覺,他感到這件事對伊菲非常重要。
伊菲微微猶豫了一下,說︰「你還記得我曾跟你提過,我體內存在封印嗎?那個封印就是為了封住元素之心的力量。」
「哦?」莫辰眼中滿是驚奇。
「我剛出生的時候心脈微弱,絕難存活。母親把元素之心放入我體內,用元素之心的力量維系我的生命。所以如果失去了元素之心,我的生命也將終結。」
「然而隨著我的成長,元素之心的力量也在一點點地覺醒,直到我的身體無法承受。一開始,父親用斗氣強行壓制元素之心的力量,到後來,已經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壓制住它了。神秘強大的魔力如洪水猛獸般在我體內橫沖直撞,要將我撕成碎片。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父親帶著我四處求助,終于找到了梅琳,只有她的封印才能壓制住元素之心的力量。」
隨著伊菲的敘說,一股憐惜的疼痛涌上莫辰的心頭,眼前這個看起來天真燦漫、仿佛不知世間憂愁的女孩,竟然有過如此痛苦的經歷。
「其實也沒什麼了。」覺察到莫辰眼中的憐惜和悲憫,伊菲揚起頭,燦爛地微笑︰「我現在活的很好。我想我應該感謝上蒼,因為如果沒有元素之心,我就不可能活下去;或許正是因為元素之心給我帶來了苦痛折磨,才讓我從小就備受關照,我的親人、老師、朋友,還有很多人,他們愛我,我也一樣愛他們,愛這世間的一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所以才要珍惜,才要好好地度過每一天。」
莫辰眼中的憐惜之情更深了,他伸出手,輕輕撩起女孩被風吹亂的秀發,如雲的青絲下,是一張煥發著生命之光的絕美容顏。
「伊菲,好好地生活,你一定會幸福的。」莫辰凝視著女孩說︰「我要回大陸去了結一些事情,但我發誓,我一定會在毒發前回來,我的靈魂獻給你,永遠保護你。」
「如果你要走,我會為你準備船票。」伊菲認真地說︰「不過,我想告訴你兩點,第一,世上沒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僅僅是我們還不知道解決的方法;第二,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就不應該放棄。」
「那麼,結論是什麼呢?」女孩的眼楮是如此的清澈明亮,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深深打動了莫辰的心。
「留下來,我們一切尋找解毒的方法。」伊菲自信地說,明麗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