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清晨,望京無憂宮常青閣。
幾名內閣重臣聚集在議事廳里,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人,氣氛顯得有些緊張不安。連浸婬政壇多年,一向以沉著冷靜著稱的財務大臣德比,都流露出一絲焦躁,他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地向大廳門外望去。
「蘇倫將軍到——」听到這聲傳報,眾人的神情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投向門口的目光充滿了期盼。
隨著一陣急促有力的腳步聲,一名年輕英俊、氣宇軒昂的軍人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他正是伊利亞軍團統帥、剛剛擢升為全國兵馬總元帥的蘇倫。他是已故伊利亞大公英諾森的得意門生,也是潔西婭王後最堅定最有力的支持者。
然而看到蘇倫的出現,眾人並未露出輕松之色,相反,每個人的神色都沉了下去,失望的情緒在整座廳內悄然彌散。
這是因為眾所期待的那個人並沒有出現。今天是最高評議會召開的日子,元老院議長尼古斯糾集了一大批貴族元老,提出議和法案,企圖強行接受聖天軍提出的所謂和平條件。一旦議和法案通過,將意味著藍雅承認黑斯廷的教宗地位、潔西婭王後被迫退位、伊利亞州被割讓給奧斯頓。
能夠挽救當前危機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持有「一票否定權」的伊利亞大公——伊蓮菲爾,然而她卻沒能預期到達望京,評議會的形勢將對潔西婭王後極其不利。
在宮廷內侍官的引路下,蘇倫穿過議事廳,進入書房,一眼就看見佇立在窗前那個美麗而又堅強的身影。
潔西婭王後穿著一身紫色宮廷長裙,渾身上下沒有一件珠寶。她不需要任何珠寶的點綴,她本人的光芒足以黯淡世間一切珠寶。
她是藍雅最美麗最高貴的女子。
她手握重權,叱詫風雲,驚才絕艷,以一己之力支撐著風雨飄搖的王國。
她是深受萬民愛戴的王後,她的敵人對她恨之入骨,因為她的存在而寢食不安。
思慕如潮,瞬間涌上年輕將軍的心頭,他凝視著她略顯消瘦的容顏,單膝跪下,緩緩拜倒在她的長裙下。
「不必多禮。」潔西婭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即使是面臨重重危機,也不見一絲慌亂。
「還沒有伊菲的下落嗎?」。潔西婭開門見山地詢問。
「還沒有。」蘇倫沉重地回答︰「我已派出大批人馬,對桑羅城附近地區進行仔細搜索,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關于伊菲小姐的任何消息。」蘇倫憂心仲仲,他深知找不到伊菲的嚴重性︰且不論伊菲是潔西婭疼愛的妹妹,光是她不能出席評議會、行使否決權這項,就足以讓潔西婭、內閣、軍隊和整個王國陷入困境。
「你確信伊菲已經逃離塞維尼?」潔西婭再次詢問,她表面依然保持著冷靜,只是微微顫抖的雙手暴露出她緊張擔憂的心情。
「確定。」蘇倫回答︰「是星野親自告訴我的。他和塞維尼交手受了傷,听他說塞維尼也好不到哪去。因為預計塞維尼因傷不會發動大規模攻擊,我才從前線抽調了八千伊利亞士兵,隨我一起返回望京。」
潔西婭點點頭,她已得到匯報,知道這八千伊利亞士兵現駐扎在望京城外。她已做了最壞打算,若是阻止不了評議會的議和法案,就在城內制造混亂,然後以維護治安為名令伊利亞軍進城,和忠于她的禁衛軍聯手發動兵變,武力解散評議會,接管元老院。她也深知這樣做的後果,一旦觸怒地方貴族勢力,王國很可能陷入內戰。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內戰就意味著毀滅。
然而潔西婭是絕不會束手就擒的,交出權力,割讓伊利亞,簡直就是將她逼上絕路,也是將藍雅推入深淵。無論是為了家國,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要放手一搏。
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內侍官進來提醒潔西婭到了該出發前往評議會的時候。
這一天的望京,評議會尚未開始,局勢已是一片緊張混亂。凱旋宮外的廣場上,聚集了上萬名反對議和的民眾,他們和維持秩序的軍警對峙,堵住大道,不讓評議會代表的馬車經過。
「諸位。」憲兵總督馬克站在高台上,用冰冷、傲慢而又有些疲憊的語氣說︰「我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撤離,否則一律格殺勿論。」
人群中爆發出更加喧囂的噓聲和喊叫聲︰「滾下台去!賣國賊!」「打倒黑斯廷的走狗!」
馬克冰冷地揮了揮了手,對待命的士兵做了個投入戰斗的手勢。廣場周圍涌現大批弓弩手,一排排明晃晃的箭頭指向手無寸鐵的民眾。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急時刻,一聲通報傳遍整個廣場︰「潔西婭王後駕到——」
怒濤洶涌的大海突然分開,人群中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一輛馬車在兩隊騎士的護衛下,向廣場中心駛來。馬車頂上,代表王後身份的金邊藍蓮花旗在迎風飄揚。
潔西婭的馬車在馬克的面前停下,當她步下馬車,出現在人群前時,整個廣場有一瞬間的失音,但很快,人們反應過來,爆發出狂熱的歡呼聲。
「馬克總督,你的憲兵部隊這是在做什麼?」潔西婭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明亮,不怒而威。
人群再一次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望著潔西婭,听著她的話語。
「微臣奉元老院議長尼古斯之命,維護凱旋宮周邊治安,確保評議會的順利召開。」這位剛才還叫囂著格殺勿論的總督,此刻已是惶恐不安。
「維護治安?」潔西婭微微冷笑︰「讓全副武裝的憲兵部隊將武器對準手無寸鐵的平民,這也叫維護治安?」
馬克硬著頭皮分辨說︰「他們堵住通往凱旋宮的路,致使參加評議會的馬車無法通過……」
潔西婭打斷他的話︰「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成為屠殺民眾的借口!」
她站在高台上,威嚴的目光掃過馬克的部下,所有接觸到她目光的憲兵都不由心頭一驚,心虛地低下了頭。
「憲兵隊的官兵們,你們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麼嗎?」。潔西婭那圓潤而極富穿透力的聲音傳遍整個廣場︰「聖天軍悍然入侵,在我們的國土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們的人民正在敵人的鐵蹄下痛苦申吟,我們的戰士正在沙場上浴血奮戰。而你們正在做什麼?」
潔西婭陡然提高音量,語調變得激昂起來︰「你們是保衛國家的軍人!是捍衛王國權益、保護王國子民的軍人!你們的武器是用來在戰場與敵人廝殺、保家衛國,而不是用來屠殺自己人民的!」
潔西婭的話音落下,廣場響起了如暴雨般的掌聲。憲兵部隊的士兵們一個個低下了頭,有些人手中的武器悄然放下,還有些人轉身離開了廣場。
「望京的市民們,我忠誠的子民,我為你們的愛國熱情而感動,為你們的勇敢精神而振奮。你們是王國的基石,是捍衛祖國的堅實力量。有你們的忠誠和熱血在,即使敵人再強悍再凶殘,也必將被打敗,勝利和光榮一定屬于英勇的藍雅人民!」
潔西婭的話語仿佛一點火星,點燃了所有人的熱血。熱烈的掌聲如同狂風疾雨,一陣比一陣猛烈。
待掌聲稍稍平息一些後,潔西婭接著說︰「可是,現在我請求你們,為參加評議會的馬車讓出一條路。評議會是王國面臨危機時的決策機構,在這個外敵入侵的緊急時刻,正是考驗評議會價值的時候。」
側耳聆听的人群中出現一陣低低的騷動。
「面對敵寇的猖狂和民眾的熱血,每一位參加評議會的代表將如何選擇?是接受喪權辱國的議和條款,還是勇敢地挺起胸膛,拿起劍,為祖國的尊嚴,為人民的安寧,為騎士的榮譽而戰?不管評議會的結果如何,我,潔西婭•赫連,英諾森的女兒,決不屈服,我將與你們一起,為保衛祖國,趕走侵略者,流盡最後一滴血!」
潔西婭的結束語讓整個廣場變成了沸騰的海洋。人群狂呼著她的名字,高喊著趕走侵略者,藍雅必勝的口號,激動得熱淚盈眶。
潔西婭回到馬車上,望著車窗外激情澎湃的民眾,她的神色沉靜下來,唇邊浮現一絲冷笑。尼古斯用最高評議會來對付她,不錯,這正中她的軟肋,因為她的支持者主要來自于軍隊和民眾,而不是貴族。但是,尼古斯忘記了一點,一個國家的統治基礎乃是民眾,一旦民眾的狂熱被煽動起來,其力量足以改天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