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空曠的地下神殿。
原本供奉暗影之劍的祭壇空空如也,伊菲走上前去,縴縴玉指輕拈起遺留在祭壇上的一根金色長發。
金絲般的長發,即使是在幽暗的光線下,依然泛著高貴孤傲的光澤。她曾經仰望過他的光芒,而如今昔日的黃金獅子已經墜入黑暗。
環視大廳,其余五件聖器仍在,伊菲心念微動,走到供奉昨日之鏡的祭壇前,將長發放入其中。
像是有微風拂過湖面,昨日之鏡上泛起層層漣漪,發絲猶如沉入水中,漸漸隱沒,幽黑的鏡面開始浮現出一幅幅錯綜交織的畫面。
這里面記錄著莫辰刻骨銘心的記憶。
金發男孩站在宮宴上,神情是不符合他年齡的孤傲清冷。一個傲慢的胖男孩在他面前嘲笑奚落︰「你那死去的娘不過是個低賤宮人……」金發男孩手中寒光閃過,匕首刺入胖男孩的心口,周圍響起一片慌亂驚恐。
「三皇子莫辰刺殺皇兄……念其年幼,逐出宮庭,發配邊疆……」皇帝斐南迪冰冷的聲音在鏡中回響。
畫面變幻,他童年從軍的艱苦生活,他拜克雷芒為師,他在沙場血戰中出生入死、展露頭角……然後畫面色調明麗起來,碧綠的湖水,粉色的櫻花,他冰封多年的眼中終于浮現溫暖的笑意,因為眸子里映出了她的影子。
再往後的記憶,大多都是她知道的,她一幅幅看下去,目光定格在一幅地下神殿的畫面上。
黑暗的殿堂上,她毫無生氣地躺在水晶棺中,莫辰立在一旁,緩緩曲下雙膝,向大殿深處拜倒︰「只要能夠救活她,我莫辰?奧洛林願將吾之生命,吾之靈魂,奉獻黑暗之主。」
「十天時間,三十萬生命祭獻……」大殿深處發出回應,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久久回響,畫面則幻化成一幅修羅地獄圖,到處彌漫著戰火硝煙,哭聲慘叫。莫辰戰甲染血,率領奧斯頓鐵騎橫掃大地,瘋狂殺戮……
畫面寧靜下來,莫辰月兌去戰甲,洗去血腥,騎著駿馬,背映著斜陽向水晶宮殿奔來,他急切目光的盡頭,是站在陽台上幸福等待的她。
畫面在血腥殺戮的戰場和寧靜美好的水晶宮殿中來回變幻,然後是海旭帶走她,莫辰千里追尋,再後來便是婚禮……
她縱身跳崖,渾身是血的莫辰被眾多侍衛死死抱住,蒼冰色的眼中沁出了血淚。他的世界陷入黑暗,只有瘋狂和絕望,他穿上黑甲,拿起暗影之劍,完全拜倒在黑暗神座下……
伊菲站在那里,任憑淚水流淌過臉頰,靈魂深處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她終于明白,莫辰墜入黑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
為了她,他拋棄驕傲和信仰,拜倒在黑暗神前;為了她,他放棄成為千古帝王的偉大抱負,血腥殺戮,一步步淪入黑暗。那兩年的失憶時光,他百般呵護,帶給她幸福和寧靜,自己卻在黑暗深處苦苦掙扎。她在婚禮上用劍刺傷他,將他推入絕望的深淵,令他墜入徹底的黑暗……
如果她不為仇恨所蒙蔽,如果她能早點覺察一切,如果她能給他溫暖和慰藉,他會不會就不會成為今天這副樣子?
一切沒有如果,但她依然有能夠做的。她盯著莫辰舉起暗影之劍的那一幕,忽然發現端倪︰她躺在水晶棺的那幅畫面里沒有暗影之劍但她清楚地記得,克雷芒召喚黑暗神時,她感到了暗影之劍的氣息。
莫非黑暗神擺月兌封印束縛、第一次降臨人間時,寄身的乃是暗影之劍?莫辰朝著大殿深處拜倒,暗影之劍就供奉在那里面?
耳邊回響起光明神的話語︰「用暗影之劍,刺入莫辰心髒,黑暗就此消失,一切都將結束。」
她心中閃過靈光,過去四年她尋找永恆神殿,就是為了能洞悉神的秘密,參透命運,而如今在錯綜復雜的線索中,她最想知道的秘密已經找到。
教皇宮殿中,反抗軍戰士前僕後繼,無數靈魂在地獄業火中發出淒鳴慘叫。黑暗能量在迅速匯聚,莫辰得意的笑容卻漸漸凝固起來。
他已經發現了海旭的真正用意——用洶涌澎湃的黑暗力量誘發他升級,而升級過程恰恰是他最為脆弱的時刻。
莫辰渾身冒起了奇異的金色火焰,每一簇火苗中,都有一張魔鬼的臉在晃動,它們張大口,吸噬著溢滿空間的黑暗能量。
虛空亮起一道極細的白光,莫辰心念微動,一道同樣細長的黑光從他身上射出,在半空中迎向那白光。
「轟」一聲驚雷,地動山搖,無數光線爆射出來,猶如混沌初開,空間被分成了明暗兩極,而在這兩極相接之處,一面是流動著黑色光芒的暗影之劍,而另一面是泛著乳白光芒的光之權杖。兩件聖器都懸浮在半空中,形成自己的領域,將對方領域發出的光線生生折回
一個淡影在白光中悄然顯現,湛藍眼眸放出冰冷寒光,和同樣冰寒目光的莫辰對視。
來者正是海旭。
兩人雖然多年為敵,卻是第二次對面。多年前,那個冬夜的荒原,兩人曾有一次小小的較量。那時莫辰重傷初愈,海旭原本可以取他性命,然而伊菲卻站在莫辰身邊。
如果那時,他能夠不顧及伊菲,下手殺了莫辰,那麼一切又將如何?
「她回來了?」莫辰問道,聲音嘶啞低沉,眼眸清明,泛著某種光芒,猶如深淵漆黑水面的反光。
海旭點頭,平靜地回答︰「是的。」
莫辰沉默,眸子中的清明驟然沉下,升騰起熊熊黑焰,他森嚴暴喝︰「你們都得死」
一股深沉的悲哀泛起在海旭心頭,不只是為莫辰,也是為他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像莫辰一樣,意志不受自己控制,成為神的傀儡。
莫辰伸手向虛空一抓,一把斗氣戰槍憑空凝結在他手中,他緩緩抬手,只見一道金光閃過虛空,沖破明暗兩級界限,向海旭飛去
朵朵金蓮在海旭身周裊裊綻放,無數白色虛影在金蓮中閃動,海旭手持月華刀,劃出道道白光,將金色蓮花盡數化去。
下一支戰槍在莫辰手中已經凝成,這一次他飛身而起,手中戰槍在胸前劃出一層層暗金色的波紋,向海旭洶涌襲來
海旭不敢大意,力量提升至最高,整個身體和月華刀凝成一道無比耀眼的白光,自上而下,切向莫辰
空間和時間仿佛凝結了一瞬,只听「轟轟轟」似有千萬驚雷平地炸裂,經過魔法加持的教皇大殿被巨大的沖擊波夷成平地,莫辰和海旭的身形飛散開來,暗影之劍和光之權杖也鐺然落地。
竟是兩敗俱傷
飛沙走石中,戰場上正在激烈交戰的雙方士兵都停止了戰斗,所有人都立在原處,感到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天空回響著一片悶雷之聲。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也感到了恐懼,看這天象,竟似末日降臨
莫辰和海旭重重跌落在碎石斷片中,然後同時飛身而起,拼盡力氣抓向各自聖器
然而兩人都抓了空,一道白影閃過兩人眼前,兩人身形一凝,定楮望去,只見伊菲一襲白衣,站立在勁風之中,她雙手各持一件聖器,正是暗影之劍和光之權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