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小姐!」
陳一諾順著這疾呼的聲音,抬眼看見小鴿慌張得穿過門廊直奔她而來,她放下手中的書,開口問︰
「怎麼了?急成這個樣子」她微微蹙眉,隱約感到不安。
「小姐!小姐」小鴿睜大雙眼,嘴巴張了又合,但是就是說不出話來。
「快說吧,不要支支吾吾的。」一諾看到反常的小鴿也不免心急起來。
「小姐,小姐」突然小鴿的聲音哽咽起來,「老爺……老爺和夫人……」
「我爹娘怎麼了?」一諾「 」得站了起來,腰間的玉佩與桌邊踫撞 當作響。
只見小鴿腿一軟撲騰跪倒地上,開始抽泣。
「你快說啊!」一諾被小鴿逼急了,破了自己一貫處事不驚的樣子,聲音微顫。
「剛劉伯來說,說老爺和夫人已經不在了!」
一諾突然覺得腦中轟的一聲,眼前一片漆黑,她震驚的有些站不穩,「你說什麼?我爹娘……」
「小姐」小鴿害怕極了,她起身扶住身體搖晃的小姐,不知這後面的話還怎麼說下去。
「這是什麼話?劉伯呢?快帶我去見他。」一諾無法相信小鴿的話,抬步要走出房間。
「他……他走了,他說都這樣了他們這些下人要各奔東西去了,不能在留下來照顧陳家了。」小鴿一邊扶住小姐,一邊小聲地說,不敢再像剛才那般魯莽。
听完此話的一諾身體突然僵硬,小鴿關心地輕聲喚︰「小姐,劉伯還給您帶了封信。」,她小心翼翼的送過去,沒想到一諾一把搶過,著急中把信封直接扔到地上。
小鴿一直警惕地觀察著小姐的表情,這是她跟隨了六年的小主子,那年十歲的她在陳家的花園里見到了十二歲的小姐,當時,花園的牡丹開的正盛,而小主子在那一片鮮艷的牡丹中清麗而處,不似牡丹濃郁的氣息,宛如一縷沁人心脾的芬芳使小小的小鴿陶醉,她不自覺的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心中對小姐充滿了崇敬和喜愛更多的是無限的忠誠。
可是也許從這一刻,她的小姐開始要經歷一場巨大的人生變故,想著這些,小鴿的心就狠狠地被揪了起來。
不過她發現隨著讀信,小姐的表情開始變化,緊皺的眉心慢慢的舒緩開來,狠咬住的嘴唇松開了,但隨即眼中彌漫上了迷惑,小鴿看著若有所思的小姐,低低喚了一聲︰「小姐~~」
一諾扭頭看著戰戰兢兢的小鴿,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讓她頭疼丫頭,她沒好氣的開口︰「小鴿,你把劉伯告訴你的話再說一遍。」
小鴿咽口唾沫,緊張地說︰「劉伯說,老爺和夫人已經不在了!」她突然看見小姐眼中射出的嚴厲目光,嚇得她連忙低下頭,閉上眼楮,快快地說︰「他們也不知道老爺和夫人去哪了,听說是老爺得罪了什麼惡人,逃難去了,走的時候讓劉伯散了家里人,說怕牽連,還給你留下這封信!」
沒有什麼聲響,小鴿完全不知道小姐的反應,她怯怯地抬起頭,看見小姐正瞪著她,「小姐~~~」
「當」一諾用食指關節狠狠地敲了小鴿的額頭。
「哎呦,小姐!」
「你馬虎成性是我沒把你教好,所以今日你來報復我嗎?」。
「小姐~~」小鴿抱頭求饒。
「不要叫我,你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話說一半,害人不淺!」雖然一諾還是一臉平淡,但是小鴿看到小姐眼中射出的點點寒光,不怒而威。
「小姐」小鴿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她之前只顧著自己著急擔心,都不記得說過什麼話,這會醒悟過來,「小姐,小的可沒有咒老爺和夫人之心啊!」
「諒你不敢!」其實一諾這回沒有心思收拾她的丫鬟,更大的疑問堵在她心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鴿,我們回家。」一諾迅速做出決定。
「可是小姐,老劉伯說,老爺囑咐我們快快離開,千萬不要再回家了。」
「還有什麼劉伯囑咐的話,你一並說來?!」一諾微怒。
「沒有了,沒有了。」小鴿連忙擺手,再也不敢多話。
一諾與丫鬟小鴿一路從山中疾行而出,她們離開的是陳家在竹陽鎮鳳山的一處別院,半個月前一諾被爹娘送上山,原因是陳老爺突然要一諾寫一篇祭文,為今年的中秋祭月所用,其實這在家中就可以完成,但不知為何老爺說要一諾潛心寫作,就硬把她送上山。
一諾現在想起實在奇怪,難道爹娘早有預見,故意支開她嗎?
主僕二人趕到陳家已經入夜,陳家宅子在竹陽鎮的東邊,門前無大路周圍少有鄰舍,是處安靜的宅子。陳家老太爺,一諾的祖父本是太宗手下大將楊業帳中的一員虎將,但楊業戰死殺場後,他也卸甲歸田,回到位于京兆府(長安)附近的竹陽鎮家中,安度晚年。陳老爺也就是一諾的爹爹,棄武從文,雖然沒考過什麼功名,但也是當地的儒雅才學之人。在鎮上陳家開有一間藥店和一家書店,做的都是正當生意,一諾百思不得其解,爹爹如何會得罪惡人。
門前的燈籠都滅著,一諾用手推了推緊閉的大門,沒有響動,小鴿舉手要敲,一諾制止,「我們從後門走走看」。
二人走到宅子後門,門虛掩著,一諾推開,小心地往里面走去,黑漆漆的院落,安靜異常,她們繞過後院,見東西兩側院落都無光亮,一諾快速走向壽安堂,爹娘的房門緊閉,一諾推門而入,空無一人。
若非親眼所見,一諾實在無法相信劉伯的話,好好的一家人怎麼就這麼憑空都不見了?她一直的不安突然化成了滿月復悲傷,看著空蕩的院落,一諾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小鴿小聲地問。
一諾微微嘆了口氣,「你去我屋中收拾些東西,我們也離開吧。」
小鴿轉身離開,一諾望著園中的銀杏樹,參天的大樹是一諾和大哥小時的玩樂之所,那如同扇貝一樣的樹葉在夜風中飛舞,月光把陳家宅院的輪廓柔和的勾勒出來,一諾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這人去樓空的事實,只是想起父親寫給他的信,不免一陣心酸。
「小女諾兒,見此信時,我與你母親已在離開竹陽的路上,父慚愧今日令家人陷于混亂之中,這也是我年輕之時不慎交友得下的惡果,今日我與你母親離開,不單逃避也是尋求辦法,勿掛念,竹陽已不是久留之地,我有一故人,住東京(開封)城西,孟傲山,你腰間玉佩是此人所贈,你先去此處等候消息,不要告知一言,我和你娘自會尋他去,切記。
這樣一封信,讓一諾的心如翻江倒海般不能停息,父親短短的話語似乎安排了一切,但其實什麼也沒說。
什麼仇人要讓父母背井離鄉?
為什麼不能找大哥?
他們離開是否就能安全?
一切的問題仿佛成為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諾在其中覺得陣陣眩暈。她用手按了按額頭,無意識得順著路往前廳走去。
一諾停步在前廳門前,她四處環顧,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當她把目光轉到前廳大門處,突然間,她呼吸驟停,背脊一陣發涼,眼楮一片灼燒。
「殺」字,是一個巨大的,不知用何種紅色液體寫的「殺」字赫然出現在前廳門上,鮮紅的顏色在白月光的映射下,變得十分詭異,就如同一個人伸開雙臂被釘在門板上一般,看得人心驚,一諾耳邊嗡嗡作響,在她的家中看到如此景象,她的心中震驚、不安、憤怒、疑惑混雜在一起,沖擊得她無法思考。
「小姐」此時小鴿來到一諾身邊,她順著小姐的目光,猛然看到門上的殺字。「啊!」小鴿發出一聲驚呼,她用雙手捂住嘴巴,一臉不可置信。
突然,小鴿扔上的包袱就要沖向前廳,一諾一把拉住她胳膊,「你要做什麼?」
「你要擦了它嗎?」。一諾稍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斬釘截鐵地說︰「不要管它。」
「可是小姐?這是福安堂啊,怎麼可以……」小鴿看到小姐堅定的表情,吞下了要說的話。
「這樣看來散了陳家是正確的。」一諾一邊思索一邊說「莫非真有這麼大的仇恨?」想到此,她心頭一緊,爹娘何在?到底發生過什麼?
「這人來此尋不到人,所以亂寫來泄憤。」一諾抓小鴿的手稍微用了些力「這正好說明陳家上下還沒人受傷,你若擦了它,不就正好告訴他陳家還有人在此嗎?」。
小鴿立刻明白小姐的意思,「小姐,那我們是不是趕快去找大少爺幫忙啊,小的擔心老爺和夫人的安危。」
一諾吸了一口氣,思考片刻說︰「爹娘不讓我告之哥哥,定有他們的考慮,況且我想大哥也不知道此人的底細,現在當務之急是前往東京找到父親的故人,他應該知道此事,到時候在考慮聯絡大哥。」
「小姐那我們連夜趕路嗎?」。小鴿不再堅持清理字體了,只要是小姐的說的她從來都是堅決執行。
「換上男裝就走。」一諾仿佛做了最後的決定,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前廳。
換了裝的一諾和小鴿,並不是什麼俊少年的模樣,兩個如花少女盡量要遮掩住自己的女性特征,她們穿上粗布衣服,用碳灰抹臉,帶上草帽,就像是鄉下小子。
這樣的打扮讓一諾有份熟悉感,她從前和師傅學藝的時候,常常辦成這個模樣出行,只不過回到家中以來都是以大小姐的端莊樣子示人,再次這般,沒想到盡然是逃難。
兩人在陳府門口駐足觀望,這是一諾從小長大的家,雖然她也曾離家五年與師傅在山中學習,但是這一刻想著門上有著巨大「殺」字的庭院,一諾覺得心痛,她需要在路上好好來整理自己的思緒,這一刻的離家到底意味著什麼?
「走了嗎?走遠了嗎?黑暗中兩個身影在院牆外不停地查看一諾她們離開的背影。
「嗯,走遠了。」放下心的二人躡手躡腳地模進陳家大院,他們走到前廳找到早已準備好的抹布和水桶,開始奮力的擦洗那個血淋淋的「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