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諾呢?」天心問翠娥。
「還在馬場,四小姐。」翠娥小心地回答。
「哼!」天心輕蔑地說,「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逞能,翠娥!」
「在!」
「以後你把陳一諾給我盯緊點,知道嗎?」。天心別有用心地說。
「……知道了,四小姐!」翠娥心里別扭,她不想和陳一諾為敵,因為她有種讓人折服的堅強,可是四小姐的蠻橫也是出了名的,這兩人湊在一起,希望妥協的那個人是一諾。
天心抬腳要離開紅招苑,看見上官恩走了進來,天心自作多情地以為是昭雲派人來找她,喜笑顏開地迎了過去。
「上官,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是昭雲哥哥叫你來找我的嗎?」。
上官抱拳,稍顯尷尬,「四小姐,屬下是來給一諾姑娘送藥的。」
「送藥?」天心一時有點糊涂,「給陳一諾?」
「是!」上官垂首站著,並不看天心。
「是昭雲哥哥派你來的?」天心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嚇得翠娥一哆嗦。
「是!」
翠娥和上官都听見天心的指節「咯 」作響,他們更加不敢看她,只听見天心正喘著粗氣,突然見她拔腿就跑出了紅招苑。
「四小姐!」阿蘭在書房門口撞見瘋跑而來的天心。
「昭雲哥哥呢?!」天心表情太過著急,阿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少堡主…」
天心看她說話慢吞吞,生氣地越過她,「嘩」得推開了房門!
「四小姐!」阿蘭驚訝地喊道。
書房里空無一人,天心詫異地問,「人呢?」
「少堡主他出去了!」
昭雲實在無法在房間里清理思緒,他踏著月光,在孟家堡里無目的地走著,偶爾堡里的護衛向他行禮,他也是草草應付,他不覺得煩躁,而是無比混亂。
昭雲不知道這種混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見她在操練場英姿勃勃射箭的時候,或者更早,從她帶著傷從趙延機被殺中逃離的時候?他已經沒辦法把她當成要凌辱的對象,她的堅強與堅持似乎讓他的憤怒變得可笑起來。
昭雲懷疑一諾並沒有把她犯的錯放在心上,這讓他抓狂,每一次對她的折磨,都會讓他覺得在她眼里,只是無端地在欺負她,一次一次反而讓他心中有了內疚感。
月光把青石板鋪成的路照得光亮,昭雲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已經到暮秋,涼意更甚,這個秋天來回于東京和孟家堡之間倒是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中,昭雲已經走到操練場,怎麼會走到這來,昭雲奇怪,「我一定是要去馬場看看旋風,才走到這里的!」他心里給自己找好了一個理由,一定如此,想到這,他大步流星向馬場走去。
剛一進馬場,昭雲就看見偌大的場地上好像有個人影動來動去,他停下腳步,這麼晚了,還有人在這里嗎?昭雲還不知道馬場的工作要做到這麼晚,只見那個人影,一會蹲下,一會站起,身後還拉著一個大大的筐子,昭雲新奇,想走近看看,突然那個人影回過身來,昭雲嚇了一跳,遠處的人兒盡然是——陳一諾!
干不完!一諾心想今晚她就要睡在馬圈里了,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在奮力撿著——馬糞!而且她還沒有喂那十幾匹馬兒,四小姐一聲令下,馬場的工人沒一個敢幫忙的,但又不忍心看著一諾辛苦,早早都離開了,所以,一諾只能一個人拉著筐子來來回回。
冷?才不,她熱得直擦汗;餓?沒感覺,她就是想這地上的草應該很好吃;手疼,她已感覺不到,因為她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
馬糞快撿完了,一諾稍稍松了口氣,她看看自己的雙手,又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突然苦笑出聲,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明明可以輕松過關,可就是心頭一熱,讓自己受罪。
一諾費力地把糞筐拉到一旁,抬起袖子擦擦額頭的汗,大步向馬廄。
昭雲走到一諾放下筐子的地方,原來她是在干這個!看來今天早上的事,天心沒有饒過她。昭雲看著月光隨著一諾的行走流動起來,不遠處馬廄的燈籠隨風輕擺,昭雲突然好奇一諾下面要做什麼?跟著她走了過去。
一諾沒力氣拿起鏟子,只好用手抱起飼料放在馬槽里,「快吃吧,因為我,你們也都餓壞了吧!」
昭雲在門口露出半個身子,看著忙碌的一諾。
草堆和馬房中間有個大水池,水池的一角高高懸掛著燈籠,散著忽明忽暗的光,一諾走過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還呆呆地丟掉了手中的飼料,昭雲不解地看著她,這是為了給馬兒解渴和洗刷而蓄得水,她看得這麼認真,不會是要……
不要吧!昭雲睜大了眼楮,看著一諾彎下腰,捧起池水,就往嘴里送!,陳一諾,她簡直是髒死了!
顧不了那麼多了,給馬喝的也罷,給人喝的也罷,她既然吃不了飯,總不能渴死吧,她現在完全能理解人窮志短的含義,現在的她什麼大智慧都沒有了,她只想喝水!
連著喝了好幾口,一諾終于停了下來,她用手背擦擦嘴邊的水,突然發現手上有泥巴,她模模嘴角,想必臉也花了,索性跪下來,扶住池邊,吸一口氣,「噗」得把臉埋進水池!
昭雲心里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但是馬上又停下了。
這一天是她記事以來最疼,也是最混亂的一天,她盡然破天荒地失掉了自己的冷靜,師之所授,不是讓她這麼愚蠢地用的,而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要證明的是什麼?而翠娥又為什麼要害她?如果連她忍耐都不能阻止傷害,那她又要怎麼做?
還有孟昭雲,為什麼出現在靶場?是要來讓她付出代價嗎?那他的目的達到了,如果他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開心死吧!
好爽快,冰冰涼的池水,讓她徹頭徹腦地清涼了下來,一諾突然記起從前和大哥在山里練功的日子,夜晚,他們伴著月光練習,累了就把身體浸在沁涼的山泉中,多麼暢快,可自從回到家,她就是陳家大小姐,再後來就是孟府的座上客,而現在她是孟家堡里的紅招女,無拘無束的感覺一去不返。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諾還在水里,昭雲不安起來,他想上前看個清楚,可就在這時,「嘩」得一聲,一諾從水中揚起了臉。
水從她的額頭往下流淌,流過她閉著的眼和微微張開的嘴,她的睫毛因為濕潤緊貼在眼瞼上,而嘴唇輕輕地張開又慢慢合住,在合住的一霎那,還吐出小小的水花~~
昭雲突然僵住,他渾身都動不了,只有他的心一陣亂跳,月光中的一諾不再是記憶里那個柔美的幻影,而是變成了撩人心扉的動人模樣~~~~
只是一個閃念,就把昭雲嚇出一身冷汗,他急忙退後幾步,藏到大門後,靠住牆,微微地喘著氣。
亮晶晶的水珠還是在昭雲眼前晃動,一諾掛滿水珠的臉讓他一時間忘了這是哪里?他要做什麼?
昭雲緊緊握住拳頭,這讓他緩過神來,他是不是瘋了,是陳一諾啊,是那個他發誓要報復的女子啊,怎麼能跟著她的步伐一直走到這,還像個傻子一樣在這停留,想著這,昭雲生氣地捶了一下牆壁,抬腳就要離開。
可是突然,他听見一諾好像在說話,不由得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