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一切就如同許小文想象那樣照著既定目標前進,既平靜又幸福。
重生了的許小文丟掉了浮華和躁動,沉澱下來的是穩重和成熟。過這個年,每一個親戚見了許小文莫不贊嘆他變得懂事了乖巧了。姜雲總是在打麻將的時候佯裝無意的說出兒子考了全班第一,收獲羨慕無數。
許小文十分知趣的給姜雲撐場,端茶遞水,捶背揉肩,成為眾小孩里最好的那一個。許家的兒子給在年節里大大的給姜雲掙了臉面。同時,許小文也收了豐厚的壓歲錢。
話說,壓歲錢,其實就是小孩發財大人遭殃的過年特色。姜許兩家的親戚多,姜雲兩個親弟弟,七八個堂兄弟,許家那邊過世的許爸爸有六個親姐姐,許爸爸是老來得子。最年輕的姑姑的女兒也嫁人了,許小文目前有許姜兩家一共十二個佷兒佷女。每年的壓歲錢給了姜雲很大的壓力。
寒假過後,許小基礎鞏固計劃基本完成。
多虧了小學的功課難度不高,如果他重生在高三……一定是慘不忍睹!慶幸……慶幸……
再一次座位調換,許小文坐在了第三排正中。
這是個風水寶地,雖然是正中,卻處于老師的視覺盲區——老師一般都盯著後排的後進生,而且不像第一二排的同學要麼吃粉筆灰要麼忍受老師「口如懸河」,正中的位置又不妨礙看黑板。
作為仍然是一周一調,許小文甚為可惜。兩周之後他的位子就要被調到右邊靠門第一排了。冬天的冷風往褲腿里鑽……許小文決定求外婆給他縫個護膝。
像大多數老人一樣,許小文的外公具有典型的重男輕女的思想。當年外婆生下姜雲後,足足隔了六年才生下大兒子。在那六年里,听姜雲說,外婆的日子很不好過。
外婆沒有娘家,不知道家鄉。
話說起來又是好久遠的事了。
外婆的親生父母連生了三個女兒才得了兒子,外婆是小女兒。三四十年代的中國,不用多說也知道農村家庭有多貧窮多落後。外婆的父母還算有良心,面對兒子女兒的抉擇,沒說把女兒往旮旯一扔了事,養不了所有的孩子,于是就送走。為了小兒子,把小女兒送給別人做童養媳。中人介紹,兩口袋粗糧一匹花布,這還是因為外公家那時是少有的殷實人家。兩邊不用踫面,直接讓中人把孩子報來,外婆只知道自己生父姓沈,卻不知道是哪里人,做什麼的。童養媳的生活一過就是幾十年。生了女兒氣短,頭天生產完,第二天就下田干活。朝打夕罵,知道大舅舅出世才好些。
前半生苦難的生活並讓這個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小老太太常年彎著腰低著頭,說話輕聲細語,吃飯都不敢上桌子。
許小文還記得除夕吃團圓飯的時候,外婆用的大海碗,添了滿滿一碗飯,碗都裝不住了還再添,外公對著她罵︰「又不是沒飯了,餓死鬼投胎……」當著小輩的面,外婆難為情的笑笑,默默的放下飯勺,坐到一邊的小桌子旁——大桌子是給大人坐的,小桌子給小孩子坐。
吃不飽肚子的日子太長了,外婆吃飯添滿滿一大碗的習慣無論外公呵斥多少次都改不了!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重來的這一世,外婆都對許小文母子非常好,比對大舅舅小舅舅都好。許小文跟著姜雲回娘家,外婆端上桌的菜總是有許小文愛吃的。外婆會做衣裳,許小文的衣櫃里有好幾身外婆縫制的襖子棉衣。
許小文想要個護膝,頭一天去說了,第二天外婆就讓小舅舅給他捎來。想象外婆就著昏暗的燈光拈針穿線,許小文突然後悔自己多事。外婆年紀也大了,晚上動針線太傷眼楮。
小舅舅來,不是專門來送護膝給許小文的,他來找姜雲有事。
姜雲過完年仍然去上班,許小著做飯,中午姜雲干脆就不會來了,每天下午下班後把第二天的菜買好,許小回來自己做。許小文一般是中午多做點,下午放學後熱熱,隨便吃,晚自習放學後再加餐。
正月十五還沒過,姜雲上班的地方比平時要清閑,基本上午上班,下午工人們稀稀拉拉混一會兒就各自溜回家。
姜新遠看著外甥自己淘米煮飯怎麼坐的住,挽起袖子上前幫忙,干脆讓許小文去玩他來做飯。姜新遠以前經常做飯,並不陌生,他驚訝的是許小文做飯也是那麼熟練,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心酸。姐姐不容易啊,外甥怪可憐的!
許小文爭不過,便端個小板凳放在廚房門邊坐下和舅舅說話。
「小舅,你來找媽有事吧?」
「嗯。」
「什麼事啊?」許小文好奇的問。
姜新遠笑笑︰「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許小文才不會被一句話打發了,不過他也沒追問︰「我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呢,要不,我去找她?」
姜新遠想了想,同意了。
姜雲上班的地方許小文去過一次,那是家紙盒廠,生產各種紙盒紙板。地方不遠,許小文借了隔壁鄰居的自行車騎了大概七八分鐘就到了。姜雲吃了飯正在和同事閑聊,兒子找來說小舅找她,干脆把東西一收打個招呼就走了。有兩個同事見姜雲要走也呆不住了,這段時間沒活做,待在這里也無聊,反正老板不管干脆回家去。
姜雲回了家,姜新遠也經把飯蒸上,菜炒得差不多了。姜雲接過鍋鏟,讓弟弟坐,然後問他什麼事。
許小文還了自行車,來廚房抱了碗筷去客廳擺放。
姜新遠等許小文從廚房里出去,才低聲說︰「前天表姑來家里,要給你說個對象。」
姜雲一怔。
姜新遠接著壓低聲音說︰「爸的意思是,姐夫也走了快兩年了,你一個人帶著小文不好過,不如找個人幫幫你。」
姜雲把菜裝盤。「等小去了再說。」
姜雲已經在廠里吃過飯了,這時候陪著弟弟又吃了一些。許小文吃了飯,把碗刷了,看了會兒書才走。
「姐,小文可真懂事。」姜新遠忍不住對姜雲說。
「那當然。」姜雲很驕傲。別看姜萍只比小文小一歲,在家里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做飯洗碗,恐怕煮個面條都能煮糊了。
「姐……我跟你說的那個事,你看怎麼樣?」
姜雲沉默片刻。
吃飯的時候她就在想這個事。單身女人帶個孩子確實難過,小文那麼懂事,她一半驕傲一半自責。如果父母有能力的話,哪家的孩子會十一歲的時候就懂得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補貼家用?
現在小文才初一,花費不多。以後還要上高中考大學,將來娶媳婦修房子,穿衣吃飯樣樣都要錢。她一個女人家,能怎麼辦?
「是什麼樣的人?」姜雲問。
「就表姑那個村的,老婆也是病死的,有個兒子和小文一樣上初中。那個男人是酒廠的員工。」姜新遠強調︰「是正式工。要不,姐你和他見一面?」
姜雲的目光散亂,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再等等看吧……」
姜新遠有點急︰「等什麼呀!這男的條件真不錯,听說他有親戚在學校里上班,以後孩子的讀書的事業可以幫忙。」
「小文成績好,才不需要幫忙。」姜雲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是是是……」姜新遠連聲附和︰「這不是衙門有人好辦事嗎!」
姜雲猶豫了半響,在姜新遠的催促下才吞吞吐吐的說︰「先……見一面?」
姜新遠完成了任務,臉上露出了笑容,打包票說見面的事情家里安排,到時候在姜家見面。
姐弟兩誰也沒有想過要把這事告訴許小文。
輕輕的合上門,許小文知道沒有別的可以听了。
初二的時候,他有了個繼父。推算時間,差不多也該接頭了。上輩子許小文不知道怎麼回事,听到三姑六婆的議論才知道是姜家給牽的線。小舅舅的小動作還以為他不知道,一看就有貓膩,說話前還要看看他在哪,吃飯不停的問他什麼時候上學。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好吧,你不說,我不纏你,我偷听。
果然听到大消息。
「干嘛不高興?」方雲峰擠過來,扯出許小文手臂下壓著的英語試卷,一百分。「滿分你還不高興?」
「不是因為這個。」許小文悶悶的說。
「那是什麼?」
許小文斜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
方雲峰氣笑了︰「你毛都沒長齊還充大人!」
許小文把卷子搶回來疊好放回抽屜,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你怎麼知道我毛都買長齊?你看過?」
方雲峰被噎住,「我當然知道。」
「真的?你偷看我?」
方雲峰漲紅了臉,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誰要看你,你有什麼好看的。」
「那你怎麼知道我毛都沒長齊?」
「我……我當然知道!」
「我就知道你偷看了,果然……漬漬,想不到你有那種癖好……」
什麼癖好?方雲峰還沒反應過來,直覺不是什麼好話。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可憐的孩子,被披著少年皮的老油條調%戲,臉皮紫紅紫紅,和他家的桌布一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