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路途遙遠,好在平平安安,也不知是因為蘇錦運氣好,還是因為那個一路跟著蘇錦的陌生人。
蘇錦相信,那陌生人一定不止是孤身一人,因為那人雖然衣著面貌不變,身量卻時常有些微差別,顯然是不同的人裝扮的,以免樣貌時常變化,讓她認不出來,也算用心良苦。
有了這些人的陪伴,蘇錦一路上都不覺得孤單,雖然午夜夢回會想起小狼,也是滿心歡喜。
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著他,他也在想著自己。
這樣的時候,即便相思再苦,她也甘之如飴。
回到衛城之後,她對小耗子和沐桃兒暫時隱瞞了小狼有可能會迎娶賽罕的消息,以免讓他們無謂擔心,只說自個兒臨行前看見了十八畫舫的老板娘,牽出了對自己身世的好奇,想回來弄個清楚。
「想一出是一出。」
小耗子並沒有因為蘇錦的身份對她多些尊敬。
沐桃兒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們男人哪里明白?你若偶然見到一個人,覺得那人說不定是你母親,難不成你也能想都不想?」
「我要是見到我娘,那才是見鬼了。」小耗子頗為不屑,見自個兒這麼一說沐桃兒的眉頭都立了起來,臉上便有些窘迫,似乎想跟沐桃兒說什麼,又偷眼看了看蘇錦,似乎是礙著蘇錦在場說不出來。
蘇錦早就有心撮合兩人,見他們果然有點意思了,心里自然是高興的,也不跟小耗子計較,只對小耗子笑道︰「耗子哥,你幫我安排安排,我想回一趟京城,見一見宋典膳。」
「想見後~宮的人……只怕有些麻煩,還不如你直接面聖,讓皇上幫你安排。」小耗子在太極宮行走了數年,熟悉那里的人和規矩,便這樣提醒蘇錦。
蘇錦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
即便自己見到了宋典釀,也見不到吳司釀,還是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外苑,跟十三畫舫那名婦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也好,那就請耗子哥幫我打理。」蘇錦從諫如流。
小耗子點了點頭,又轉頭看了沐桃兒一眼,才轉身出去辦事。
沐桃兒只當看不見小耗子,只一心服侍蘇錦寬衣休息,並詢問了些傲來國的事兒,蘇錦怕她擔心,只是報喜不報憂,只揀那些個好听的說出來讓沐桃兒安心。
听蘇錦這麼說,沐桃兒哪有不高興的道理?自是夸贊了小狼一番,又囑咐蘇錦好好跟小狼過日子,才道︰「您跟侯爺離開侯府之後,十三畫舫的人把那盒子拼圖送了過來,奴婢一直好好的留著——您要不要瞧瞧?」
「要,自然要。」蘇錦正愁進宮沒有新鮮合適的東西送給弘文,連忙讓沐桃兒把那拼圖拿過來,打開一瞧,那一張張木片邊緣齊整光滑,畫色均勻看,濃淡相宜,絕對不是尋常畫舫粗制濫造出來的渣滓,心里便有幾分歡喜,又拉著沐桃兒再去了一趟十三畫舫,奢望著能再見那婦人一面,誰知那里仍舊只有那樣貌清雋的櫃台小哥守在那里。
她才一進門,那櫃台小哥跟她打招呼︰「這不是逍遙侯府的蘇姑娘嗎?快快請進」邊說邊主動從櫃台後面繞出來,跟蘇錦躬身行禮。
蘇錦原本還有些奇怪,自個兒跟他只有一面之緣,幾個月不見,他居然可以一眼認出自己?後來再一想,如果他是那婦人的兒子,定然也能看出自己和他娘相像,一下子就記住了,原也正常。
「小哥,」蘇錦笑道,「上次你說,你們這兒的畫師可以根據客人的要求臨時畫樣子?不知人像畫得畫不得?」
「人像?」櫃台小哥一直低眉順眼的看著蘇錦的鞋尖,略一遲疑便點頭道︰「不知蘇姑娘要畫什麼人?四大美人,鐘馗羅漢,畫師們全都畫得。」
「噗——」蘇錦被他逗得笑出了聲,笑道︰「你是故意逗我呢,還是你家畫師的畫工真的這樣糟糕,只畫得鐘馗羅漢,或是人們沒看過真面目的四大美人?」
「蘇姑娘玩笑了,別的自然也畫得。」櫃台小哥看上去像是被人開慣了玩笑,並不以為意,只是謙和的低頭笑笑。
蘇錦當然知道,十三畫舫的主業並不是畫畫,更不是畫人像,他們的主業是做各種材質的拼圖,那才是最賺錢的地方。
而這小哥似乎也有些戒備,好像生怕蘇錦讓他們畫些不該畫的東西似的。
蘇錦還偏要他不想給的︰「那好,听說這間畫舫的老板娘是個美貌貴婦,我就想要貴間老板娘的畫像,做在拼圖上。」
「絕無可能。」櫃台小哥想也不想的回絕,「這些拼圖都是玩物,怎麼能把老板娘的畫像印在上面,供人玩樂?」
「……哦。」
蘇錦本來想說,我保證,只留著,不玩,卻知道這樣的承諾沒有任何作用,人家根本不會相信的。
她本來的確不是用來玩的,她想做一套,帶進宮去,交給宋典釀,讓她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吳司釀。
看來,只能想別的法子了。
「上次我在這里遇上的那位田老板……您知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蘇錦知道若是他們的防範意識強些,或者有些職業道德,都不該告訴自己的,可是,她還是想試上一試,「我跟田老板是朋友……你也知道我是逍遙侯府的,不會騙人害人……在京城時,我們確實是朋友,我只是不知道他在衛城的住址而已……」
「抱歉。」那櫃台小哥雖然仍舊微笑著,卻語氣堅決,絕無一絲商量的可能。
沐桃兒見蘇錦一再吃癟,自然有些氣惱,直言道︰「你沒見我家姑娘跟你家老板娘長相相似?我家姑娘只是想要你家老板娘的畫像帶回京去,找認識的人瞧瞧……」
「桃兒姐姐」
蘇錦連忙制止她,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櫃台小哥臉色一變,顯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冷聲說道︰「蘇姑娘是看我家老板娘跟您長得有幾分相像,便想拿回去給古人新奇新奇?」
「蘇姑娘要去問問那是不是她娘」沐桃兒簡直要被那櫃台小哥氣死了,忍不住大聲說道。
櫃台小哥的臉色越發難看。
蘇錦見狀,連忙制止沐桃兒不要再說了,隨後又向櫃台小哥道歉道︰「這婢女平日被我寵壞了,竟開起了這樣的玩笑,你別介意。若是不方便,那便算了,我也不能強迫你怎樣——你幫我,是人情,不幫,也是本分——那好,打擾了,蘇錦告退。」
說完便拉著沐桃兒離開,臨轉身前發現櫃台小哥的眼神落寞了一下。
「怎麼不再問問呢,」沐桃兒有些著急,「你沒看見他的態度已經沒那麼堅決了嗎?」。
「他那麼明確的拒絕我,就算後來態度稍緩,也不能一再的逼他。再說,人家到底是不是還不知道,怎能太過強迫?不如先進京問問宋典釀,如今吳司釀的現狀如何,再做定奪。」
沐桃兒听她說得有禮,只得點頭道︰「也好,左右你也知道那位田老板在京中的住處,若是需要,再去那里找他便是。」
兩人一路商量著回了逍遙侯府,又被小耗子安排著得了進攻面聖的機會。
幾個月過去了,弘文比從前看上去越發的穩重,也果真有了皇帝範兒,坐在那里安安穩穩的受了蘇錦的跪拜,又給蘇錦賜了坐,听著她說思念宋典釀,故而進宮來看看,才忽然苦笑道︰「原來姐姐只思念宋典釀來著。」
蘇錦原本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去。
她原本以為弘文做了皇帝,看上去又超乎年齡的沉穩老練,那顆心不知已經變成什麼樣子,跟自己是遠是近,如今听他說出話來還是像從前一樣,甚至言語間還有些撒嬌的味道,竟歡喜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弘文本來還在繃著,瞧她如此,一顆心也隱隱的酸疼起來,忍不住坐直了原本歪著的身子,想對蘇錦說些體諒問候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沉默了半晌才道︰「姐姐,你瘦了。」
短短的五個字,音調卻拐了好幾個彎兒,好像是個委屈的孩子,歷盡磨難終于看見了親人,強忍著不哭,卻終歸沒辦法做到平靜無波。
蘇錦忽然無聲的大哭起來。
她原本想著,自己見了弘文,該向面對小耗子和沐桃兒一樣,笑呵呵的報喜不報憂,告訴他們自個兒如今有多好,讓他不要擔心,就連見宋典釀的本意,也不必告訴他,讓他分心。
本來,她一直做得很好。
自打一進甘露殿的大門,她的臉上一直都是中規中矩的微笑,中規中矩的跪拜行禮,中規中矩的請安問候,好像甘露殿里坐著的不是從小跟她一同長大的弘文,而真的是一個陌生的皇帝。
可是,在弘文說出那句微酸的抱怨之後,她的笑容便有些潰敗,再听他那樣強忍著情緒喊自己一句「姐姐」,又說了那句「你瘦了」,便真的把持不住了。
無聲的大哭。
無論怎麼擦都擦不干淨的眼淚。
弘文……微微顫抖的擁抱。
————*——~小醉真嗦~——*————
該完本了,怎麼反而寫個沒完了☉﹏☉b汗
我加快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