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孫櫻娘產期臨近的時候。金文清因為這個緣由,日日如困獸般焦躁不安。再加上他那兒子金予辰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每每在深更半夜才回來,更令他如同儲滿火藥的大炮筒,不知何時就會爆發。
一樣是二少爺金予辰晚歸這件事,二少女乃女乃韓素芬先是還能忍,因為金予辰一開始總用去了佟家探望二太太做理由。
可自打她說她也該陪著金予辰一同去探望探望婆母,金予辰連說法兒都懶得換了,索性不再解釋,也並不帶韓素芬一同到佟家去,晚歸依舊晚歸。
韓素芬又以為丈夫這是在和老太太、和二爺置氣。如今雖說她公爹、二爺金文清不再提離婚之事,畢竟二太太佟氏是丈夫的親娘,常住在娘家又算怎麼回事?
因此她更想去佟家看看婆母,若那頭兒已經將婆母勸說的不錯,回來後她也好對老太太張口幫婆母說幾句好听的。可金予辰听了她這想法兒,面無表情說了句這事兒不用你摻和……
韓素芬越想越不對,這天午後就叫自己的丫頭俏蓮跑了趟含香館,替她告訴春分說、等六姑娘回來,就說二少女乃女乃找她有要事相商。
金熙放學到了家,春分便給她學說了,又說那傳話的丫頭一臉急切,想必二少女乃女乃真是遇上難題了︰「六姑娘趕緊去瞧瞧吧,這滿宅子里除了您也沒人幫得上她了。」
金熙放下書包想了想,「那我這就過去,若是我晚些還不回來,你就叫小丫頭把我的晚飯送過去,我和二嫂一起用。」
韓素芬急切歸急切,卻也沒想到這個小姑才到了家就跑來了。匆匆從屋里迎出來拉住金熙的手︰「上了一天學,怎麼不歇歇再來。」
金熙笑拉著韓素芬一起坐在明間里的沙發上︰「我都習慣了,遇事兒早解決早省心,上學又不累。」
說罷這些話,金熙打量著韓素芬,覺得二嫂最近頗有些憔悴。唉,做人家媳婦,哪有在家當姑娘那般容易?雖說二太太不在家,二嫂除了每天早晚到老太太那里請安定省,並沒太多的事情纏身,這新環境也且要適應些日子呢。
「二嫂是說,二哥每天早出晚歸,並不是爹指派他去忙生意,而是不知緣故的忙碌?」金熙听韓素芬學說了叫她來的意思,又听說金文清最近也不至一次為這事兒斥責了金予辰,雖不覺得事態有多嚴重,卻也理解韓素芬的感受。
小兩口畢竟還是新婚呢不是?縱觀周圍一切人家,哪怕是她的前世也好,哪有新婚沒多久、丈夫就整天不著家、回了家又不理不睬悶頭大睡的?只要出了這種問題,婚姻堪憂啊。
金予辰也許是像韓素芬說的、為了二太太的事兒和金家置氣。可若真如此,這方式方法可差點意思。努力幫兩頭和和稀泥也就罷了,又何必用浪蕩不羈來刺激老太太和父親?老太太和金文清不吃這套不說,冷落了新婚妻子,勢必影響感情,這可是終生遺憾。
「二嫂可發現二哥除了早出晚歸外有沒有別的不對勁?」金熙首先想到了金予辰有可能是外頭有了相好的。
金予辰與韓素芬也算是婚前就對上了眼兒,並不是純粹的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若說金予辰在外頭還有投緣的女子倒不一定,可難保不是做了火坑孝子呢。
包舞女養戲子這戲碼雖說已經爛俗了,卻有許多富家少爺樂此不疲——這是眼下的旻國、很時髦的一種花錢方式。
金熙這話雖然問得並不是多明了,韓素芬卻听懂了。她沉思了片刻,回想著金予辰每晚回來的模樣,搖頭道︰「他身上倒是沒什麼脂粉香,衣裳也還是早上離開家穿的那些,也從來沒蹭上過爛七八糟的顏色。」
「有時候吧,雖然回來得晚,卻總拉著我絮絮叨叨說話,好像很不累很興奮的樣子,可有時候卻又像累慘了,進了屋就像一灘爛泥……」
「嗯,沒錯兒。不過他最近回來都是很高興的樣子,頭些天可是挺難受的模樣,有時還會惡心反胃,要不就是倒頭就睡,想喊他起來洗洗澡也喊不起來。我以為他是在外頭應酬喝了太多酒,可是又沒有酒味兒。」
金熙仔細听韓素芬說到這里,臉色大變,「二嫂你確定?頭些日子他每天回來都是不舒服的模樣,還惡心想吐?最近卻好了許多,天天都挺興奮?」
這怎麼像是吸毒的癥狀啊?當年她所在的中隊是負責偵緝各種走私,可她有好幾個同學去了緝毒中隊,這種事兒她可沒少听說旻國有沒有毒品存在她不曾听說過,可無論怎麼想,金予辰這狀況都不大對頭啊?
「二嫂你再仔細想想,二哥身上沒有脂粉味,別的味道呢?比如很奇怪的香甜,是你從來不曾聞到過的?」這世道無論如何不會有毒品和冰毒之類的高科技毒品,金熙唯獨能想到的也不過是鴉片了。
她並沒見過真正的鴉片是什麼樣子,更不曾聞過是什麼味道。只是在警院上課時,听教授舉著鴉片的照片提起過,說鴉片點燃後會有一種甜膩膩的香味兒。若金予辰是吸食了鴉片,難保不會沾染一些。
韓素芬听金熙這麼問她,雖覺得奇怪,還是仔細回憶了起來。心中卻道,小熙這是想起來什麼了?除了脂粉,還有什麼是香甜的味兒?
難道是小熙自己做的那些香香的花水和精華油送給過誰,又听說過予辰與誰相好,因此才叫她想想,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皺著眉想了半晌,韓素芬有些遲疑。若真的知道予辰和誰相好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她和金予辰新婚還不滿一個月呢,他就這麼放肆,往後還有一輩子,她可不願就這麼睜一眼閉一眼了,這多窩囊
不過看小熙的樣子倒不像是要幫金予辰隱瞞,否則也不會叫她回憶了。眼下找出事情根由是正經,至于要不要窩囊著在金家過一輩子,轉頭再說吧。
「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確實有種我從來不曾聞到過的味道,可說它香甜吧,又不盡然。倒是甜膩得有些叫人惡心……我還以為是你二哥出了汗、又混了頭油的味兒,香臭香臭的令人厭惡。」韓素芬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
金熙呆了好久都不曾說話,心里悲哀得無以言表。按說她只是這具與金家有些血緣,精神和心靈思想卻是她自己的,好像是不該心痛……如今她幾乎確定了,金予辰確實是抽上大煙了,可她依舊為金予辰、為韓素芬、為金文清甚至是為金家悲哀起來。
沒錯兒,吸毒這事兒,並不是非得要發生在極其親密的親人身上才令人悲哀痛苦的。只要是個明白人,都明白吸毒的危害,更何況她前世還是個女警。
若金予辰真是吸上了鴉片,金家縱有家財萬貫,敗家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至于說吸食後、金予辰的身子骨被糟蹋成什麼樣,金熙不願想。哪怕他吸毒該死,卻不該連累這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眼前這還不滿二十歲的二嫂,花朵一般的姑娘。
韓素芬見金熙不說話,有些急了,伸手不停搖晃她的胳膊︰「小熙你說話啊,你別嚇我。你放心,就算是你二哥和別人好了,總有處置的法子,我不會學二太太那般作得滿金宅不得安寧……」
金熙被韓素芬晃得狠了,腦袋里立刻清明起來。二嫂還以為是金予辰有了相好的?哪個相好的會傻乎乎用些甜膩得令人惡心的香?
若瞞著,對不起韓素芬。韓素芬是金予辰的妻子,她有權知道真相。金熙下定了決心便開口問道︰「二嫂,你坐好了听我說話。」
韓素芬見金熙一臉嚴肅,不由心頭打鼓。看來是真的了,真是予辰有了相好,還不知發展成什麼程度了?她今天若不喊來小姑問問,也許只有她一人蒙在鼓里。
怎麼辦?先听完再決定?她往身後的沙發靠背上偎了偎,無力的對金熙點頭,示意金熙可以說了。
「二嫂听說過京城哪里開了煙館麼?或者叫做鴉片館?」金熙不敢確定金予辰到底是在哪里吸食了鴉片,也不敢確定旻國人到底認識不認識鴉片的危害。
她每天來往于女中和金家,還不時往洋行去幾趟,卻從來沒見過什麼煙館。韓素芬卻不一樣,也許會听韓家人提起過也說不準。
若真的有了煙館,她該怎麼辦?去報社,或是去政府,說說鴉片的危害,強調下必須取締煙館,防患于未然?還是只要與她無關的事兒,她就棄之不顧,只管叫金家人打理金予辰的煙癮就好了?
韓素芬听了她的問話,卻心頭一松。雖然不知道煙館鴉片館到底是什麼,听起來卻好像和女人沒關系,于是搖頭道︰「沒听說啊。這個很要緊麼?和你二哥有干系?」
「二嫂,我不得不和你說,我想我二哥大概是抽上大煙了。」金熙只覺得一陣無力,心里又迷茫又慌亂。
金家不是她的金家,旻國也不是她的旻國?她是從天而降的另一個世界的人,擁有與這世界一點都不搭調的思想,本就不該管這些爛污事兒?怎麼這麼想了之後,心里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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