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慕楓等待發小兒邱國安寄來舉薦信的這段日子里,每天都要拿出金熙的信看上幾遍。
信後所附的那張手繪地圖,雖然有些比例失調,卻標注得十分清晰,令人一目了然。文字說明里的「海島防御鏈條」,這個全新的說法,令覃慕楓第一次接觸時,便情緒大振。
他才說要去當兵時,舉家上下勸了他兩天,除了祖父。祖父年紀雖大了,熱血猶存,甚至不惜為他、對著祖母和父親瞪上了眼楮。後來全家雖是不情不願,卻也不再阻攔他,都是祖父的功勞。
那天又有金熙支持他,不管天色已晚,也不管別人如何論她,不但親自到覃家來,還用心的給他留了這封信。得友如此,他覃慕楓哪怕戰死沙場……也會微笑著闔上眼楮。
那天第一次看金熙的手繪地圖時,他就拿著它飛快的跑去找祖父了。祖父從不避諱祖上的海盜生涯,也沒少給小時的他們弟兄講述當年的各種風光與困難。
海盜雖是小股作戰,常做的又是突然襲擊,可對海上路線與島嶼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拿著地圖跟祖父促膝而談,也許更能對他有幫助。
祖父當時拿著那張地圖左看右看,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又掏出老花鏡來戴上,仔細端詳了一刻鐘,方才拍著大腿道︰「這小女娃子這是從哪兒偷來的想法兒?若說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女娃子長了顆梟雄之心,打死我我也不信」
「這何止是形成了一條鎖鏈式的軍事防線,有了她說的這個海上島嶼鏈條,海盜們從此也再沒了活路啦,商船們可要高興死了……」老爺子唉聲嘆氣,卻掩不住老花鏡下孩子般明亮又欣喜的眼神。
畢竟覃家的海盜生涯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們家如今可是奉公守法的與西洋做生意呢。雖說有老祖宗的面子在,覃家「孝敬」給海盜們的銀錢物品、是做洋貨生意這一群里最少的一個,可若旻國軍隊能從此把這個鏈條防守做起來,那就又能給覃家省下至少一成啊
「你那個發小兒之所以攛掇你去當海軍,也是看中了你對海路的熟悉吧?可你如今瞧瞧,你可是連個小姑娘都不如啊。到了軍隊里,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學,不許翹尾巴」老太爺如是說,「拿來就用始終不是真本事,只有活學活用才是你自己的玩意兒」
「否則你這第一腳踢出去了震山響,再等你第二腳第三腳,你卻沒了響動,豈不是丟盡了我們覃家的臉」
「從今天起,給你兩天時間,去洋行把你手頭那些事兒跟你爹和二叔交待清楚,然後你不用再去洋行了。每天早上來我這里,咱們祖孫倆玩兒打仗的游戲。我做敵方,你來破解。」
覃慕楓當然巴不得。于是之後的這些日子,初時祖父使出的招數、他三招只能抵擋一招半式,如今卻能三招兩勝了。饒是如此,老太爺依然不知足,「我進攻你三次,你打敗我三次,甚至我沒出招前你就有了防御的對策,才算本事」
他這邊與老太爺邊玩邊學不亦樂乎,金熙那邊卻忙得不亦樂乎。
她在忙著找牙行,好將手里幾塊閑置的地賣出去。其中有兩塊,正是當年覃慕楓幫她尋下的,再加上後來零星的又買了三塊,全都是挺好的位置,如今價格也翻了兩番多不足三番,可以出手了。
金熙買地的時候,並沒想過要這麼快出手,即便眼下價錢好。她畢竟還不滿二十歲呢,著急拿著不動產換錢做什麼,按常理來說,囤地總是要年頭越久越賺的。
可西山的草藥種植園,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花圃和養殖場是不少賺,但是那些利潤不是她一個人兒的,每月要給射馬嶺一同來的孩子們分一些不說,還要留一部分做周轉,日常的各種維護和打點也是需要錢的不是?
這樣一來,只憑著含香芳療館和茶樓飯館每月那幾百塊收入,金熙的手頭立時顯得捉襟見肘;蘊芳日化廠的分紅又要等年底,眼下還有半年時間,她等不及了。
若在平時,可能賣一塊地就足夠支付草藥種植園需要的投入資金了。可覃慕楓一直沒回復她,軍隊里到底有沒有女兵,金熙也只好再次走起了曲線救國的道路。
當初建起草藥園子的時候,不過想為空間做些掩護。現在卻不成了,她想多種些常用的止血藥比如三七、茜草,還有治療跌打損的伸筋草、絡石藤,之前的投入立時顯得不夠用了。
然後,就是草藥的生長周期,也是金熙的一大遺憾。空間里的草藥倒是長得非常生猛,可她總不能為了給軍隊捐贈藥材,就不怕被人當成妖怪吧?
若是園子里的草藥生長跟不上趟,她手里至少還有賣地的錢,可以購買各種軍需物資,也可以直接捐贈現金——總之是有備無患的。
再說了,就算旻國軍隊十分強大,真跟倭國面對面打起來並不吃虧、甚至十分的佔便宜,民生還是會受影響的——有戰爭就會有傷害,有戰爭就會有恐慌。到那時,地價會不會跌還說不準呢,不如眼下見好就收。
等地價真的跌了,覃慕楓和兩個哥哥如果能時不時從前線傳回來好消息,她還可以抄底呢不是?
做官的人家,消息當然會比她靈通,可由于身份,誰也不好炒地掙錢,以免帶累了官身;普通的商人倒是想一買一賣多賺些錢,可是有幾個膽子大過她的?前方打著仗,打死他們也不敢玩這種打水漂兒的生意。
就是這滿腦子滿肚子的各種想法,將金熙累到了極致。
若真是一塊半塊的地,牙行里掛了單,用不了多久也就能出手了。如今她一掛就是五塊,買地的人倒要好好琢磨,這位原來的主家到底是遇上了什麼為難事,才這麼干起了踢地的事兒?
在一些老人眼里,踢地賣老房,都是敗家行當。
若生意做得好,嫌老宅子太過陳舊逼仄,換新宅子是一定的,老屋卻一定得留著,省得祖宗回來找不到家門兒。
踢地也就是賣地。雖說如今各種工業興起,農業到底還是根本,手里有幾塊地傍身,總歸餓不死——買賣不好做了,還能回歸田園不是。
金熙得到了牙行的反饋,不禁苦笑,是她太急切了。眼下這個年代,懂得炒地賺錢的到底是極少數。
就連她當年想起了這麼個招數,不也是看準了京城周邊的工廠如蘑菇般冒了頭?這又不是前世,房地產做得風生水起,土地比金子還值錢還值得囤積的時候。
先撤掉四個單子,只掛一個吧金熙嘆氣,嘆罷氣就給牙行打電話通知。牙行的老板果東明接到了她的電話,不禁搖頭暗笑。若不是知道這位小姐的身份,他當初真以為這是誰家的敗家姑娘呢。
就算真是敗家子兒,也沒有把幾塊地一同掛出來的道理。買家肯定以為這位主家缺錢用,趁機壓價是免不了的。
果東明把敗家子之類的話藏了,只跟金熙說,金小姐這個決定好得很,省得被人乘機壓低價格,明明很好的地段賣不出好價錢,我們牙行也就少賺不少佣金。
金熙笑著謝過果東明,掛了電話卻在心里把他一頓臭罵。就算她失了策,這姓果的做了這麼久的牙行生意,還不懂這個?還腆著臉說什麼五塊地一起掛少賺佣金,他早干什麼來著,為什麼不早早提醒,她和他都能雙贏不好嗎?
她哪里想得到,果東明不是不想提醒,而是實在怕她翻臉。金六兒的名聲最可怕的就是那一點——很多人都說這位小姐翻臉比翻書還快……
別看她平時笑眯眯的,到牙行來做委托的時候也很是客套。若他果東明否定了這位小姐的決定,令她栽了面子,他那牙行外頭掛著的大牌子,說不準就得被她一腳踹得稀爛,他可不敢觸這個霉頭
好在金熙並不知道果東明對她的這種扭曲看法兒,否則她可真是哭笑不得了。地的事兒既然交代罷了,她也該去西山看看去了,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喊上檸檬才要離開含香館,就在門口被映雪堵了個正著。
「六姑娘這是要出去?那家大少女乃女乃才打來電話找您呢,不如您給她回了話再走吧?老太太可是跟她說您在家,稍傾就會給她打回電話去呢。」映雪如今歷練得越來越伶牙俐齒了,既將事兒學說得清楚,又免了純粹的學舌味道。
金熙有些糊涂,盧雨涵找她,這又是為的什麼為的哪位?
前些日子,金子音為了金子琳的身孕可是沒少哭天抹淚兒,方重天不知所以然,還以為媳婦回娘家受了什麼委屈。
待從金熙口里得知竟然是那麼一回事兒,又被這小姨子明里帶笑實則是暗里損了幾句,方重天的火氣可是壓不住了。事情發生到現在也有一個多月了,都不許金子音回娘家來,在方宅也決不許金子音跟金子琳打照面兒——金子音被方重天變相軟禁了。
難不成盧雨涵又是為這件事兒做說客的?想偷偷囑咐她代表娘家去把金子音接回來呆上半天,再替金子音給方重天說兩句好話?
這是絕不能夠的,金熙皺眉暗想。金子音老大個人了,總指望表小姑子和娘家妹妹給她們兩口子之間抹稀泥,她自己干什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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