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在電話里問郭姝玉的也是那些話。比如小秋子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家里留沒留字條或者信件,日常攢下的錢和常穿的衣裳帶走沒帶走……
果然,那邊的時間和事情也都跟金子音說的差不離兒,看來兩個孩子像是商量好的一起離家出走了。
可眼下不過才是下午,這能算得上離家出走了麼?不等金熙多琢磨這事兒,郭姝玉在電話那頭兒听說方令翔也不見了,也跟金子音一樣,哭得更厲害了,倒令金熙一陣無措。
本來她還以為,這兩人若知道孩子身邊有伴兒,就會略微放些心,可為何跟她想得不一樣?難道她也得做了別人母親,才懂得這兩人真正的感受?
金家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一直都默默的不說話,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緊張。說那兩個是孩子,可也都有十五歲了吧,莫不是也學著叔叔輩兒的幾個,背著家里找軍隊去鬧著當兵了?
等金熙掛了郭姝玉的電話,老太太就低聲跟金熙講了她的疑慮。金熙又是恍然大悟又是大驚失色,可不是的,她之前怎麼就沒往這里想?總以為那兩個還是孩子呢,其實他們也不小了,真是完全可能辦出這種事兒來……
「大姐夫是去洋行了,還是帶著人出去四處找令翔呢?」金熙問金子音道。
金子音方才也听見了老太太的話兒,正低著頭焦心的流淚,听見金熙問她,忙擦了眼淚回道︰「他上午就找了一通,沒找到……說是先去洋行把正事兒安排了,再繼續找去,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
金熙試著把電話打到加蘭洋行去,還好,方重天正要出去,听見電話鈴聲趕忙翻了回來。听金熙說覃家長孫也不見了、囑咐他到征兵處瞧瞧去,方重天倒吸了一口冷氣︰「小熙你是說,兩個孩子結伴兒當兵去了?」
「雖說他倆認為他們年紀已經不小了,征兵處卻不一定會收他們。何況又沒有長輩領著,想必誰也不敢收。大姐夫你只去打听一下,今天一天有沒有他們模樣兒的孩子去報名就是了。」金熙忙安慰方重天。
她倒是想親自去一趟。可那種地方,想必到處都是男人,在這種時代,她還是老實些為好。什麼都沒做還謠言滿天飛呢,何必再給某些人白送談資。
其實她也可以求求蕭炎,再叫他給孟憲偉打個招呼,叫各地征兵處多加留意。可她著實不想那麼做,那樣難免動靜太大了……
若她想得不差,兩個孩子或許會被征兵處借著年紀不夠打發了,過不了多久就會灰溜溜各回各家;或許早就上了火車去了別處,你不收我,我偷偷找部隊去還不行麼。若真是後者,再麻煩蕭炎也不遲。
方重天亦覺得金熙說得有道理︰「那你勸勸你大姐,反正事兒已經這樣了,她流干了眼淚也沒辦法,還不如好好在家等著我的消息。我這就去守備司令部那個征兵處打听打听去。」
金熙又打電話給覃慕周兩口子,把跟方重天講過的話又跟覃慕周說了一遍︰「……我大姐夫已經去征兵處了,覃大哥你也趕緊去瞧瞧。那邊若是實在沒打听到,回來再想別的辦法。」
再安慰郭姝玉說︰「軍隊里如今也算兵強馬壯了,沒理由還要收幾個小孩子,畢竟他們沒長輩領著報名、又沒舉薦信,屬于來路不明。也許轉眼他們就都回來了,總不能放著家不回,四處流浪去不是?」
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就連金子音這個繼母都為方令翔擔心成這樣,叫郭姝玉立刻冷靜下來不惦記小秋子,也是不可能的。金熙把話兒說到了,也沒別的辦法,剩下的只有等。
打了一大圈兒的電話,金熙重新坐回金子音身邊,默默遞上映雪拿來的毛巾,再不說話。
金子音那會兒拉著她手叫她幫忙,她也想過要不要叫南教堂那邊的馮大栓一伙兒四處幫著找一找,現在想來已經沒必要。
要是孩子年紀小,又只是在下學歸家路途上丟了一個,保不齊就是被哪個仇家盯上了,幫會出面可能還有用,可眼下不像那麼回事兒。
「小熙你說,若是征兵處不收他們,他們會不會回來?」金子音擦了臉,滿眼渴望的望著金熙。
方家老太爺上午發著脾氣說的話,猶在金子音耳邊回想;幾個老姨太太跟著煽陰風點陰火,更是陰陽怪氣。若方令翔一直不回來,這虐待繼子的名聲、她金子音就得背負到老。
金熙拍了拍金子音的手︰「若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別說他們倆都十五了,就算十二三,軍隊也敢不眨眼的收下。現下可不是那回事兒,收了他們還得怕他們拖累別人呢,哪個軍官閑得無聊不成?」
若兩個孩子像覃慕楓和金家兩個哥哥,金熙絕不反對他們報效國家。可兩人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屁孩兒,去軍隊當炮灰麼?正經事一樣兒都不會做,哪個軍隊有時間等他們成長?
老太太點頭,「你六妹妹說得是,子音你也別太憂心了。亂世行重典,盛世施仁義,旻國……無論如何也算得上盛世了,哪有收小孩子當兵的道理?老百姓還不都慌了手腳?」
老太太一直自詡,金家是前朝遺留下來的世家名門。旻國政府是好還是壞,誰也不曾在她口中得到過半句定論。
可現如今,盛世之說也從老太太口里流露出來,金子音驀地心神大定。之後卻又悲哀了起來——若她的肚皮爭氣些,早些給方家再添個孫兒,也不至于所有人都把一雙眼一顆心只放在令翔身上了……
她因為遲遲的生不出來,可是真心把令翔當成親兒一般的。可那孩子哪里理解她的苦衷?今天這場不告而別,真令她心寒啊。
等這事兒過去後,要不便跟自家祖母和母親仔細斟酌一番,再商量商量重天,實在不行抱一個小姑娘養著吧。雖然也不是親生的,總是從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呢,難不成還能像令翔一樣,養成個小白眼兒狼?
金熙卻又好似想起來什麼事兒,匆匆起來又去撥電話。得知方卓文並沒在蘊芳廠里,而是帶著幾個工人四處找佷子去了,這才笑著掛了電話。
扭頭瞧見金子音的神情又不大對勁,手也一直放在小月復上,不由偷偷嘆氣道,按說當年都說是李霖不能生養,那麼大姐嫁給方重天這麼久、也該有身孕了,怎麼至今還沒動靜兒?
難道說真就是金子音的毛病?可她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總不能勸說金子音去看醫生吧?
老太太卻在這時開了口︰「子音啊,等你們令翔這事兒緩上一緩,叫你母親帶你去趟洋醫院吧?」
不等金子音答話兒,大太太也進了門——她剛才起了床,便听見佣人說大姑女乃女乃回來了,又哭得像個淚人兒,匆匆收拾了一番便趕緊往老太太這邊來。
才進門就听見老太太後半句話,大太太難免多想,不等給老太太問安,便立了眉毛問金子音道︰「怎麼,方家又出什麼ど蛾子了?當初不是都說好了麼,你才過門兒一年來的,卻又嫌不能生養了?」
若擱在早以前,老太太必得又訓斥大太太一番。可如今也不過是垂著眉毛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老大媳婦你听仔細了再發脾氣也不晚……」
大太太慌忙正了身子給老太太問安,得了老太太叫她坐下再說的話兒,才坐好了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金熙看金子音興致不高,便替她回大太太,把方家一早兒發生的事兒學了學,「……覃家的秋田也一同不見了,兩家正在四處找呢。」
大太太听罷金熙的話,不禁皺了眉頭苦了臉。怪不得老太太叫她帶著子音去看洋大夫方令翔這個……這個小兔崽子,枉子音把他當親生的待
又想到當初予晟和予君鬧出來的那場事,大太太更是慌了起來︰「不會是想當兵去吧?那倆可還是孩子啊」
「大姑爺已經去了征兵處了,到底怎麼回事,也只能慢慢等了。」老太太緩緩的啜了兩口茶,慢條斯理的說道。
若兩個小毛孩子也能當了兵,金家的各種生意可得從長計較了。老太太和金熙不約而同這麼想到——亂世盛世可不是她們說了算的,還得看政府是什麼打算。政府怎麼打算卻也不會告訴平民百姓,還得從類似的蛛絲馬跡里尋。
才平靜下來的堂屋里,電話鈴又響。金熙幾步並作一步跑過去,接起電話來卻覺得那聲音很陌生。直到對方報了名,方才笑道︰「是果老板啊,怎麼,有好事找我?」
是牙行的果東明,打電話到蘊芳和含香都沒找到她,才把電話打到金宅來,「金六小姐,我們這里又有不少人掛了地和房子想要出售,最低的價格還不到前些日子賣價的七成,最高的也只有八成而已,金六小姐可有興趣?」
金熙嘆了口氣︰「果老板也是做了那麼久的牙行,您覺得,這種情況正常麼?」
她正琢磨著世道會不會受即將發生的戰爭影響起了變化,就來了個這樣的電話地價房價大跌可不是好事兒啊……可電話里畢竟說不太清楚,不如她去一趟果東明那里好了。
可眼下家里還有事兒呢,她如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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