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葉紫衣離開繡島到百花城接手定單的工作開始,田詩詩就感覺到身邊人看她的眼光有些不一樣了,這種變化雖然不顯山露水,卻讓頗為敏感的她察覺出異樣來。
繡染大會剛閉幕那幾日,葉紫衣一如既往地來找她,和她一起到繡亭玩鬧,那時,與她們一起閑聊的繡女,無一不說如煙如何陰險做作,有賊心沒賊膽還要拉人下水,只替田詩詩報不平。可這幾日情況卻大有不同,非但與她搭訕的人少了,就連她所到之處,那些繡女也好似在刻意避讓,實在避不了的,也是淡淡一笑,而後便胡亂找了借口離開。直到今日,便是連那淡淡一笑也省了,她忽然發現自己成了異類,走在路上,遠遠的便有人繞行而去,仿佛她是什麼沾不得的瘟疫害蟲。
雖說心里已經猜到了幾分,可畢竟掌門方面還沒有什麼正式的表態,她也只能這麼忍著,尋思解決的辦法。
為了盡量避免對坐的尷尬,她已有幾日不在膳堂用飯,這日,她依舊打了晚飯,一個人走回下榻的繡閣。
也許是正著飯點兒,一路上沒有旁人,田詩詩邊走邊想,走到一處假山後面時,突然听到假山之間的涼亭里有人在說悄悄話。
她原本是不屑于偷听這種不夠光明磊落的行為,可听到亭內那兩人提到田詩詩這三個字時,她忽地起了意,也想知道近來繡女們故意疏遠她的具體原由,于是,她輕步藏身于假山之後,豎起了耳朵。
「姐姐,你听說了麼,護衛們私下都在傳那田詩詩是從番外來的。」
听了這話,她並不覺得意外,早在葉鴻告訴她那日,她便料到了會出現這種狀況,但直覺告訴她,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這事兒我早已听說了,沒什麼稀罕的。」另一個說道,「只是另一樁,妹妹你可能不知道呢。」
「哦,姐姐可願與我說來。」之前那個聲間怯怯的繡女趕著追問。
另一個微微沉默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悄悄說道,「那南珠耳墜之事,有人親眼看到,就是她偷的。」
「喲,可是真的?這話可不能亂說呀。」那位听了一陣驚呼,而後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斂住嗓門。
「呔,我的話你還不信,這可是千真萬確的,都有人證了!我跟你說……」她俯到另一個耳邊,悄悄說了幾個字,似乎是那人證的名字。
這事還能有人證?田詩詩差點沒叫出聲來,險險地壓住呼吸後,又努力往假山上貼了貼,試圖听清那幾個關鍵字,偏偏二人隔得還是有些遠,怎麼也听不到。
「……見著她是想往自己包裹里放來著,不料突然有人走近,這才臨時起意,塞進了如煙的袋子里。」後面的話提高了嗓門,又能听得到了。
「這般說來,既然有了人證,怎麼還不上報掌門?」那八卦繡女又問。
「呀,你這榆木腦袋!沒見著前幾日都是誰與她走得近嘛,那位姑娘,可是我們這些人願意得罪的?便是那位……也還得賣她幾分面子。」
後面提到的「那位」,田詩詩不能確定說的是誰,不過她猜想應該是之前提到的人證。
「雖是人情,可這事也分大小,這麼大的事,說不過去吧。再說了,那位姑娘最近可是風頭正盛的,指不定將來誰才有面子呢。」
風頭正盛?田詩詩听得一愣,說起來,這些日子聲名鵲起,那天又恰恰在儲衣間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青兒,可是青兒會是那位人證麼?先是盜了自己作品,現在又反過了誣陷自己是盜寶之賊,這種賊喊捉賊的手段,怎麼可能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做得出來的?
這種種疑惑盤據在她心頭,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只听到那邊又說話了。
「這事肯定得往上報,只不過得尋著時機,我看啊,就是這幾日了。」這機會說的正是這幾日紫衣不在坊里,看來那位「證人」馬上就要有行動了。
「不知道掌門會怎麼處置。」
「咳,還能怎麼樣,總之呀,我們就等著看戲吧!這島上呀,也有些日子沒出過什麼好玩的事兒了。」
「想不到姐姐也與我一般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人呢。喲,這可是到飯點了,妹妹我都有些餓了。」
「可不,說得興起了,我們一道去膳堂吧。」
兩個繡女聊著話似乎就要走出亭子了,田詩詩連忙回到小徑上,假意剛從遠處走來。
亭中的繡女見她走來,不由地停住了腳步,兩人的臉色皆閃爍不定,與她對峙了數秒後,竟是連起碼的禮節也沒有便匆匆離去。
走了幾步,田詩詩還能隱約听到其中一個有些忐忑的聲音,「姐姐,我們剛才的話會不會讓她給听了去?」
「听了便听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過是眾人皆知的事罷了,她遲早也會知道的。」另一個卻是不懼,大方說了出來,連聲音也不再遮遮掩掩。
田詩詩苦笑,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了麼?雖說被人擠兌這種事,自己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可此時此地,她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孤獨無依,求助無援。至少,在另一個空間,她還有父親,還有弟弟,而這里,她連一個親人也無。
想到自己即將陷入危機之中,田詩詩的心狂跳不已,不行,她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只是青兒,為什麼會是青兒?她總不能找上門去當面對質,這樣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孩,若是放在她生活過的那個地方,也不過是個小學生而已,自己怎麼能與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較真。思來想去,總覺得一個那麼小的孩子不太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怕是想也想不到吧,就算能想到,又怎麼有膽子做出來,種種跡象看來,只能有一個情況,青兒是被人指使的。想到這里,她覺得腳底無緣無故升起一團冷氣,葉輕眉,會不會是她?
也許,葉紫衣可以幫她。可這個時候,該怎麼聯系上她呢?單是想想織繡坊與百花城之間極為嚴苛的水上交通,就足以讓她頭痛不已,而眼下這個情形,若沒有得到繡坊允許,怕是連離開這座島嶼也辦不到。
這時,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極為熟悉的背影,他是百花城的城主嗎?先前兩次,他都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了,那麼這次,他還會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