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鏡湖總是特別美,尤其在晴朗的日子里,滿天星辰的璀璨光華就像灑在黑天鵝絨布上的鑽石的光芒,閃閃亮亮,再被鏡湖之水一照,光芒雙倍,又連著天連著海,放眼之下,無處不夢幻。
每到這樣的日子,葉輕眉總喜歡登上星塔,居高臨下地望著鏡湖,看點點星光包裹之中的繡坊,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得到一種滿足,這些美麗都是她葉輕眉的,她才是這個夢境的主人。
這夜,她在體驗這種滿足感的同時,眼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外坊的一處小坡,那里有一間繡亭,此時看來,那繡亭似乎成了一種扎眼的存在,是她夢鏡之中的一塊瑕疵,她不由得皺了眉。
早些日子,那繡亭的閣頂上演了一出讓她驚心的劇目,她心中理想的男主角雙目含情,嘴角含笑地與人低訴,當時,舉著望遠目鏡的她幾乎都要陶醉了,可鏡頭一轉,女主角的背影刺傷了她,那個俏麗嬌小的背影就那麼輕輕地被守護在她一直夢寐以求的臂彎之中,她一直以為,那樣的臂彎應該是屬于她葉輕眉的,于是第一次,她有了想打碎這個夢境的沖動,再美又如何,如果女主人不是她,留著也無用。
想到這里,她細長的柳眉又結到了一處,回頭看向身後,葉鴻正倚在星塔的石柱上,見他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她的目光轉過來,他的連忙躲閃開去。
葉輕眉抿了抿嘴角,又恢復了以往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態,細腰桿挺得直直的,累又如何,繡坊的掌門就是那樣,傳到誰手里,誰就得把腰挺直了。
「葉統領,你今日跟我上塔巡視,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葉鴻正想著心事,剛才為了躲閃她的目光,眼楮看向別處,見她突然這麼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葉輕眉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葉鴻,平時也挺精明能干的,偏偏每次與她獨處就犯傻,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麼。
「此處靜謐,有話不防直說。」她不得不再次提醒。
這里是繡坊最高處,而今夜,為了方便「掌門巡視」,星塔的頂層只留了他們二人,哨兵都退避到下方二層去了。
葉鴻回過神來,手腳仍有些局促,目光收了回來,卻依舊不敢抬頭看她。
「明日便是那田詩詩的入坊儀式,掌門想好該如何應對了麼?」
葉輕眉眼角撇向那處小坡,「如何應對?禁地里那位都開口了,她田詩詩是繡坊的弟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由得我怎麼應對?」
「敢問掌門,您真的認為那田詩詩是城主的暗釘?」
葉輕眉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卻發現葉鴻不知何時已看向她,眼眸深深,看得她心尖尖一顫。
「城主處處維護,說不是暗釘只怕也沒人信。」在葉鴻的目光下,她漸漸有些不知所措,說話的聲音也沒那麼硬氣了,心中止不住想,這個葉鴻,到底在搞什麼?
看著葉輕眉眼神微亂,葉鴻心中漸涼,那個男人在她心中只怕已經生了根。
暗釘?暗釘不是應該放在暗處的麼?這麼明目張膽的回護,怎麼可能只是暗釘那麼簡單,那麼淺顯的道理,她怎麼可能沒發覺,竟然就這麼亂了……
「掌門想除去她。」
葉鴻的聲音有點冷,讓人听不出語氣,一下子也分不清他說的是疑問句還中陳述句,葉輕眉便自作主張認為是疑問句了。
「除去她是不可能的,如今她身在繡坊,我們已經月兌不了責任了。」葉輕眉的眉頭又皺了一下。
今夜的她特別愛皺眉,那對漂亮的眉心皺到一處,結成了一個小結,不知怎麼地,葉鴻看了有一絲絲不忍心,只想用手去撫平它,指尖顫了顫,還是沒有伸出去。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田詩詩應當是他葉鴻的貴人,她的出現,顯然撥動了百花城那位英俊城主的心,對他而言應該是件好事,他不止一次想,如果事情就這麼發展下去,有一天,眼前的葉掌門會不會用不同的眼光看他。
可葉輕眉那小小的眉結觸動了他,他不應該讓她皺眉,無論那人是誰,惹惱了他的神,便是得罪了他,都該從這個世界消失。
他暗暗咬了咬牙,「身在繡坊我們自然有責任,她若不在坊里,又何來的責任?」
葉輕眉稍稍訝異,對上他的眼,「不在坊里?」
「掌門難道忘了,繡坊的《弟子規》可是寫得明明白白的,新入門的弟子若是技藝出眾,便可得到出坊游學的機會,屬下覺得那藥王谷花海重重,風光秀麗,正是啟迪我們繡坊弟子的好去處,再說了,藥谷的花谷主素來與我繡坊交好,偶爾聯絡一下情誼也是不錯的。」
葉輕眉眨了眨眼,若有所思,「藥王谷?永夜林北部的藥王谷,好是好,可這一路穿山越嶺……」說到這里,她立即明白了葉鴻的意圖,抬頭看他的眼神有些驚慌。
葉鴻嘴角一抽,也不避忌,「掌門英明,屬下正有此意。」
「不可!」葉輕眉立即否決,她雖然很想那個女人從此消失,可心底更清楚寒城的為人,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瞞過他的眼楮,若是被他知道是她動的手,她定會萬劫不復。
「掌門安心,不會有人想到是您,哦不,連繡坊都不會扯上。」
葉鴻今晚的語氣尤其冷血,讓葉輕眉听得不寒而栗,她突然有些害怕了,連聲阻止,「葉鴻,我說了不行,你不要胡來。」
葉鴻沒有立即應聲,他嘴角稍彎,微微低下頭,並不作聲。
他今晚是怎麼了?葉輕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葉鴻,這些日子他的變化有些明顯,以往的他是不會這樣固執的,她說什麼,他一定會照做。
「我派她去藥王谷游學,也只是想她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那藥谷之中的危險我知道,她此番前去,若真遇上些什麼,自有花谷主向我交待,但這路途漫漫,我卻一定要保她安全。這護送之責,我便交予你了。」
看葉鴻的表情,她便知道他心底不服,為了避免出亂子,她也只能這麼做了,由葉鴻親自出馬,若是有些什麼,他總是推不干淨的,他總不會傻到自己攬責任上身才對。
「屬下領命。」想不到,他竟一點也不推月兌,干干脆脆就應下了這門差事。
看他抱拳離去,葉輕眉突然覺得今夜的葉鴻好陌生,這個男子,真的是她相處了二十余年的葉鴻哥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