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開雪域山谷,漸漸轉入無人戈壁。
說起來,鶴仙觀所在的雪域山谷離天瀾城不過百里,但兩地之間隔有一塊數十里寬的無人戈壁,這塊戈壁海拔極高,卻絲毫沒有積雪的痕跡,有的只是無盡的風嘯與戈壁野狼的哀嚎。
這一晚對于田詩詩來說是極其不幸的,連帶幸風也變得倒霉起來,馬車才剛剛進入戈壁就被一群野狼盯上了。
野狼的嘶號三長二短,竟是極有韻律,伴隨著此起彼伏的狼群附和之聲,最初那一記長嘶顯得格外霸氣。
幸風雙眉微蹙,這段戈壁他走了那麼多次,次次幸運,最慘的一次也不過引來一只由二三十只冰原野狼組成的狩獵小隊,那只狼群自雪域尾隨他的馬車進入戈壁,也許是地域的改變,狼群進入其他狼群的領地,不得已停止追蹤,他也就險險地躲過那場劫難。
戈壁狼與其它生物不同,它們不被法術結界迷惑,能準確找到獵物的位置,又快、又準、又狠,即使是幸風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從它們手中逃生,以往幸風在進入這片區域的時候都是再三試探,確認無誤才敢進入,而這次寒城突然發難,他們原本就走得倉促,田詩詩又昏迷不醒,他不過稍稍疏忽,結果竟撞上這等破事。
「詩詩,你可好些了?」幸風回頭看了一眼田詩詩,面露擔憂,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這些狼還不足為患,可車上還有一人,他無法忽視。
「我們這是去哪?」田詩詩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她望了一眼車外,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又見幸風表情嚴肅,預感到事情不妙。
噢——喔喔——
車外,野狼的叫聲此起彼伏。
「我們被狼群盯上了?」她支撐身體想要坐起來,幸風見狀連忙在她背部支起一個靠包,將她扶起坐好。
「是狼王。」幸風覺得沒有必要隱瞞,是禍是福,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田詩詩有權知道。
「哦。」出乎幸風的意外之外,田詩詩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害怕的樣子,反而是一臉平靜地看向他。
「你不怕?」幸風挑眉,「戈壁的狼王,方圓數十里全是它的地盤,听這叫聲,我們似乎被包圍了。」
田詩詩微微一笑,「怕什麼,不是有你麼,你都沒怕。」
幸風撫額,拜托,他不是不怕好不好,他是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這才表現出淡定的樣子好不好。
「以往遇到這樣的事情,寒玦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田詩詩說著已經低下頭,沒有看到幸風的表情。
幸風臉色微微一白。面對此情此景,他是做過心理準備的,只是沒想到,真正遇到時,心底還是有一絲難過。
他該怎麼向她解釋,難道要直說,她的寒玦哥哥已經住進他的身體里了?
「詩詩,那滌魂陣……其實你的寒玦哥哥他已經……」幸風斷斷續續地組織語言,雖然鼓足了勇氣,他還是沒能一句話全都說出來。
「我知道。」田詩詩輕輕擺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寒玦哥哥的記憶已經住進你的身體里了。」
幸風眸間一閃。他沒有想到田詩詩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並且還能保持平靜,她至少應該表現出一點情緒才對。
「早在你帶著我離開魅宮,馬車上你失態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那個眼神只有寒玦哥哥才有。」田詩詩平靜地說著,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吸取寒玦哥哥的記憶,但我知道你保住了他的性命,只要他能好好活著,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詩詩……」幸風語窒,他從來不知道她的願望那麼簡單,只是讓寒玦活著就好。之前想好的各種安慰她的言語,一句也沒有用上。
「等你決定把真相告訴我的時候,再說。」田詩詩目光如水,溫柔地看著幸風,她想告訴他,她也會給他時間。
只一瞬間,幸風已經下定決心,他要把真相告訴田詩詩,雖然事關重大,但他必須要對得起詩詩對他的這份信任。
噢——喔喔——
狼群的哀嘯再次響起,幸風灰瞳猛地一縮,他轉身看向車外,目光如炬。
「狼王,被控制了。」
田詩詩心頭「突突」直跳,車廂內的氣氛凝重而壓抑,她知道他們遇上了**煩,卻沒有想到這個麻煩有那麼大。
惹上狼王,不論是在以前那個世界抑或這個世界都不是什麼好事,看幸風的樣子,他們遇到的問題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
「誰?是誰控制了狼王?」嘴里雖然這樣問,但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是永夜林的訓獸者。只是,他們向來不為王族所用,這一次能請得動他,魅王給出的條件一定不差,為了你他可真是舍得。」幸風嘴角勾起一絲不屑,他的這個對手,終于有點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田詩詩搖頭,苦笑。
與寒城在織繡坊禁地的初見,到如今不過短短半年,他手段不盡,步步緊逼,顯然都是為了將她迎娶進門,孰不知他越是花樣百出,田詩詩只會離他更遠,到了今天,他們之間的距離,已隔千山萬水。
「這狼王之局,是他一早布下的,只是沒想到會是今晚,他這招連棋是要將我們逼得退無可退啊。」
任誰也不難猜出,寒城剛剛指使鎮族大法師施展易魂陣,不可能那麼快就來到雪域戈壁,狼王的出現,只能說明他一早就布下了陷阱,只等田詩詩出現。
兩人說話間,馬車尾部儼然已接上一條閃著螢螢綠光的黑影,乍一眼看上去,如同一條戾氣深重的黑霧,仔細一瞧,又會發覺這一長條黑影是無數個小黑影組成的,它們是戈壁中的獵手——戈壁黑狼。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長條黑影漸漸聚攏起來,形成一個半圓,半圓的端口慢慢延伸,直到把幸風的馬車包圍在圓心中央。
噢——
一聲長嘶之後,狼群的包圍圈迅速合攏,馬車不得不緊急制動,停在了原地。
這里離戈壁的出口還有將近二十里。
狼群圍在幸風布下的結界外圍,緊貼著結界邊緣,翹首而立,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田詩詩很害怕,她不知道這場戰斗最終會是什麼結果,她只知道,一旦幸風支撐不住,她必然要挺身而出,畢竟對方的目標是她,她不能連累別人。
幸風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別怕,小小狼群我還沒有放在眼中。」
幸風在等待,等待訓獸者出現,從對方沒有冒然出手這一點可以看出,他們有話要跟自己說。
果然,一陣輕微的騷動後,狼群突然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月光下,一個矮小精悍的人影慢慢出現在狼群外圍,越走越近。
「將人留下,你走,車走。」來人不說廢話,直奔主題,只是那清冷的語氣中帶著九成童音,讓人听得有些奇怪。
幸風直起身子,準備走出車廂與來人交涉,不料田詩詩突然伸出手,擋住他,「這次讓我來。」
幸風面露難色,正想說些什麼,田詩詩舉起手腕,亮出「系魂鎖」,輕輕搖了搖,「有這個,他們不敢亂來,再說了,寒城要的是活人,我估計他也不舍得弄傷我。」
「一切小心。」幸風抿唇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
田詩詩將身子探出車外。
如霧的夜色之下,螢光閃閃的狼眼在馬車四周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唯一分開的缺口處,一個人影逐漸清晰,來人竟然是個扎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兒郎。
匆匆一瞥,田詩詩幾乎啞然失笑,那小兒不過十歲的年紀,雖然身形健壯,行為舉止頗有幾分成人的模樣,但終歸無法掩飾他滿臉的稚氣。
「你是不是叫田詩詩?」小兒郎定楮一看,發現走出馬車的是個女子,撓頭想了想,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正是小女。」田詩詩強忍住笑意,寒城派了這樣一個小可愛過來,還真是讓她意外。
「你下車,過來我這兒,我讓那輛馬車走。」小兒郎指了指自己身邊,示意田詩詩走過來。
「小孩,你該喚我姐姐。」田詩詩沒有移動,反倒是一臉玩味地看著這個半大不小的孩童。
小兒伸手抹了抹鼻頭,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樣,又將雙手環于胸前,「我是訓狼者胥興,不是小孩。」
田詩詩終于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訓狼者又如何,還是小孩。」
胥興听到田詩詩這樣說他,頓時羞紅了臉,續而發了惱,嘴角抿了抿,發出一聲口哨。
狼群頓時沸騰起來,長長的嘶號響徹夜空,連車內的幸風听了都臉色發白。
「詩詩。」幸風猶豫著該不該現身,在車內低聲喚了一句。
田詩詩將手伸在身後擺了擺,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又做了個OK的手勢,只可惜幸風一下子沒有看明白,愣了愣,這個胥興,詩詩真的可以搞掂麼?
正想著,狼群中傳來一聲長嘯,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突而至,田詩詩心中一顫,不會又出什麼妖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