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繡色 第三卷 天衣之殤 第八十二章 不如歸去

作者 ︰ 魚悅

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田詩詩一路小跑,神色自若地向空間門奔去。

難道,她要跟最後一個尸王同歸于盡?

可是,誰見過一個赴死之人會帶著那樣的表情?田詩詩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不在乎,她竟然連生死都不在乎了,這樣視死如歸,是受了寒城傷重身亡的刺激麼?

結界里有多少個人就有多少鐘猜測,可是,誰也沒有猜到田詩詩的真正想法。

大家實在太高看她了,作為一個三觀正常,珍視生命的現代有為女青年,田詩詩怎麼可能會做出有損性命的事情?

她之所以主動提出去解決最後一個毒尸,一來,她覺得場間有能力去阻止毒尸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了,這種時候她再不挺身而出就太銼了,二來,她真的真的只是想在身後輕輕地推一推那只尸王,讓它順利滾/蛋,除此之外,她絕對沒有跟它一起同歸于盡的意思。

再說了,最後一個尸王雖然看起來很丑,可是又呆又笨,除了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不肯進入空間門以外,也沒有別的動作,田詩詩想當然地認為它對她的生命不會構成威脅。

無知者無畏,就是她此刻的真實寫照。

最最重要的一點,她真的不想再等了,短短的半個時辰,已發生太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情,身心受創的她開始麻木,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吧,讓所有事情都回歸到正軌,這種日子,她一分鐘也不想再過了。而最後一個毒尸,便是結束這一切的唯一障礙,只要解決掉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帶著這些想法,她義無反顧地向空間門走去,卻獨獨忽略掉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葉撫琴實在太安靜了,從寒城倒下那一刻開始,她便不再說話,直到結界中光線消失,直到流光漫天飛舞,她都沒有再發一言。她好象在一瞬之間失去了存在感,無聲無息地,被人遺忘。

直到光線大亮,直到田詩詩小跑著經過她的身邊,一直靜立于風中,如同雕塑一般的葉撫琴,突然伸出一只腳,絆住田詩詩,又在田詩詩倒地的那一瞬間扶住她,沒有讓她受傷……

下一秒,大家又開始擔心,葉撫琴會不會趁機挾持田詩詩,將她強行帶進空間門?

葉撫琴一定會那麼做的,因為她太恨田詩詩了,如今的她什麼都沒有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兩個兒子,一一離她而去,唯一一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前夫,竟然還得到了重生,她沒有理由不恨,沒有理由不去報復。更何況,報復在誰身上,都沒有報復在田詩詩身上讓她覺得爽快,結局,一點懸念都沒有。

就在大家將眼光放在新生的寒重身上,指望他來得及救助田詩詩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葉撫琴竟然沖田詩詩微微一笑,然後……然後就這麼離她而去。

是的,葉撫琴沒有傷害田詩詩,甚至還沖她笑了一笑,這實在太詭異了,看到這一幕的人,有些甚至不相信地揉了揉眼楮,那個幾近癲狂,喪失人性的葉掌門,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一定是他們的眼楮出了毛病。

恍然回過神來的田詩詩也很錯愕,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著葉撫琴那個直達眼底的微笑,百思不得其解。

葉撫琴的笑是發自內心,田詩詩很肯定,表情可以騙人,可眼楮不會,她從葉撫琴的眼底看到了釋然與豁達,葉撫琴似乎真的想通了。

「對不起。」很溫柔的聲音。

田詩詩突然愣了一下。

「別的,我也說不出來,只有這一句,對不起。」葉撫琴淒淒一笑,轉身而去。

田詩詩根本來不及反應,她甚至沒有理解葉撫琴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葉撫琴已飛身而去。

下一秒,就在空間門馬上就在關閉的時候,一個縴細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尸王身後,緊接著,一大一小二個人影向前一倒,又馬上消失在銀白色的光芒之中。伴隨著這最後一道強光,扭曲的空間門也消失了。

 ——嘩——

天衣陣法在最後一刻消失于無形,異光消失了,結界也消失了,幸風也倒在了主祭司寶座上。

短暫的沉默後,觀法台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

「結束了,終于結束了」

「毒尸終于被趕走了,中土從此安寧」

「公主萬歲,幸大法師威武」

贊美聲不絕于耳,人們陸陸續續從觀法台上向峽谷中間移動。

……

收功還原那一刻,青護法臉色鐵青,甚至來不及抹一抹額上的汗水,就快速飛奔到幸風跟前。他仔細查看他的傷勢……還好,並無大礙。

另一頭,田詩詩全身月兌力,試了幾次,竟是沒能站起身來,剛才那意欲挽救全局的勇氣在這一刻全然消失,葉撫琴走了,也帶走了她最後一絲力量。

「她就這麼走了?」

「走了。」葉紫衣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身邊,扶著她的肩膀,臉色很差。

「她說的‘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葉紫衣無言以對。

「她做了那麼多事情,怎麼能說一句對不起就走,怎麼可以那麼不負責任?」

「她這是什麼意思,扔下一個爛攤子,說走就走,還弄得轟轟烈烈,好象所有人都欠了她一樣,她最後為什麼對著我笑……」田詩詩的思維有點混亂,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話後,終于被龍翼點了穴,身子一歪,倒在葉紫衣懷里安靜地睡了過去。

「她需要好好休息,再說下去,她會撐不住的。」龍翼說道。

葉紫衣蹙著一對秀眉,輕輕點頭,眼里不知不覺浮起了霧氣,詩詩姐姐,也不容易。

……

田詩詩和幸風一前一後被抬離現場,西越的護法也逐一被安排到魅宮休息去了,來觀陣的人們也在有序地離開靈石峽谷……

適應了新身體的寒重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魅人清理祭壇,他倒是能很快進入領導者的角色。

之所以能那麼順利,是因為許多人都把他當成了寒城。今天寒城與寒玦兩兄弟都是一身白衣,身材相貌又是一模一樣,更何況,作為一個普通下臣,誰敢正視大王的臉?想當然的,很多人都將躺在地上,一身血漬的那位當成了寒玦,而一臉戾色,指揮他們的自然就是魅王大人了。

忙而不亂的祭壇中,有人在小聲地抽泣。

領命前來清理寒城尸首的侍衛們沒能如令完成任務,反而一動不動地站在石棺旁邊,他們的手上還拎著擔架,表情各異。

跪坐在那具身體旁邊的女子,一言不發,只是輕聲抽泣。她的一身白裳,竟是月兌去了外袍的中衣,很顯然,這是臨時用來充當素服的。

侍衛們都在想,織繡坊的葉掌門,對自己家的小王子還真是長情,可是,她中意的人,不應該是魅王大人麼?

葉輕眉怎麼說也是一派之首,偏偏這個門派在中土之地還不小,因此數個侍衛,竟然沒有一人上前打擾她。

「佛經有雲,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最後一苦,是求不得,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一個沉穩喑啞的聲音突然響起,那人輕輕走到葉輕眉身邊,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葉輕眉的身子突然抖動了一下,她的聲音冷洌而虛浮,「大師,你是在笑話我麼?」

宿休低低一嘆,沒有回答。

葉輕眉淒淒然一笑,慢慢地站起身來,她眼簾低垂,臉色灰白,拭去了胭脂的薄唇微微顫抖著,「求不得……便是到死,也求不得……」

「饒是我為他付出了那麼多,耗盡青春,無休止的等待,也沒有等到……他,終是負了我。」

「施主有恨。」宿休問道,似是陳述句,又似疑問句。

「恨?」葉輕眉挑眉,又搖了搖頭,「恨不起來……」

她開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峽谷入口走去,那身姿縴縴裊裊,飄乎不定,似是一陣風也能將她吹散。

「歸去吧,通通歸去吧……」

空靈的峽谷中,低沉的佛號慢慢響起,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僧,正在為往生之人虔誠超度。

……

陣法過後的祭壇一片雜亂。

小塊的碎石,被風刮成一片狼藉的綠地,以及飛揚破碎的幡布都可以整理干淨,可是將將修建起來的巨大圖騰柱,還有復原不久的主祭司寶座,因為幸風強行拖延陣法時間,又產生新的裂紋,新的修繕再所難免,唯一慶幸的是,壓陣的靈石沒有損毀,魅宮的根基依然穩固,永夜林又恢復了以往的祥和。

漫漫長夜,無心睡眠。

安頓好幸風和田詩詩以後,寒重來到寢宮附近的小花園,呆呆地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

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然可以重生,而且還是重生在自己的親生兒子身上。

「你打算怎麼做?」身後,青護法的聲音緩緩響起,他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寒重真實身份的人,他來見他,只是想證實自己心底的猜測,「你要以誰的名義活下去,你自己的,還是你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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