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的事實讓谷謠很快認清了現實,雖然濁玉並沒有在體力上對她施虐,但她比誰都更明白這只是一種加重對她精神施虐的小仁慈。
比如閱讀的時候,她必定是以奇特的姿態來填充精神食糧的,或金雞獨立式,或高枝攀登式……。當然更多的時候是要一面接擋著濁玉向她身體各個部位投來的石子,一面又要承受未接下而擊打在關節處的疼痛。而關于閱讀的書籍更是讓她無語,若是人文逸事她倒也樂得其所,偏偏盡是些統籌編排佔據了大部分,甚至還夾雜著書類整理。翻著類別目錄裝訂的書冊,谷謠幾次欲哭無淚望青天︰這和電話薄有什麼區別!
等到這一輪的書籍看爛了之後,濁玉終是給她換置了一批新的,谷謠見到那一堆花鳥魚蟲的生物書,就像是一個被強迫吃了幾年齋菜的食客終于看見了肉湯,兩眼泛著青光……
總算出現個活物了!
而濁玉對她投來的石子也終于告一段落,變成了另一個道具——指甲大小的紙球。
此物極輕,並且在濁玉變態的指法之下迎風無聲,以至于谷謠剛剛感嘆自己終于能一一接下濁玉投來的石子不用再被虐的時候,面對著根本無法察覺到一點動靜的紙球,再次欲哭無淚。天知道,這紙球居然比石子擊打的更要痛!
于是,這濁玉與谷謠二人共處的院落里,遠遠望去,地表被覆上一層絨絨的白衣,宛如纓落又更似雪絨,浪漫而又愜意。
撲撲的聲音讓谷謠兩耳發暈,她預感到自己已經忍成內傷,啪的一抬手扣下了迎面而來的紙球,雙目含血惡狠狠的瞪向遠處樹權上晃悠著腿曬太陽的濁玉,大聲吼道︰「你能不能來點有用的!老娘……唔……」
谷謠一臉頹唐的伸手從口中摳出一個紙球來,郁悶的抬頭又看了過去,這次的眼神充滿了無奈,她甚至于根本就沒有發現濁玉剛才的手有動過,紙球就這麼被彈進了自己的嘴巴里。若不是深知濁玉的能力,她簡直就要懷疑這院子里是不是四處都是狙擊手,這邊射完那邊射,所有的槍口都關注著她!
濁玉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瞥著她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愛上葡萄了。」
谷謠翻了個白眼深吸一口氣︰「你還真是痴情,半年前你就已經愛上了,難得到現在也沒變心。」
「可是葡萄不愛我,葡萄也讓別人食它。」
谷謠哼了一聲明顯的敷衍,拿起書卷繼續翻著,身態呈望山式站在兩人多高的木樁之上十分穩健,另一手上下拋著剛才接下的紙球隨口道︰「它配不上你,體形太圓,顏色也不漂亮,黑不黑紫不紫的。」
濁玉認真的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道︰「所以我在葡萄架下面種上桔子了。」
谷遙更認真的點著頭,加重語氣肯定道︰「對對,這樣就對了,桔子一定會和葡萄不同,它只讓你食,別人想吃就自己分泌毒液毒死他們。」
「當然,」濁玉得意的說道︰「那可是我親手種的,它們不對我忠誠還對誰忠誠?」
谷謠冷 ︰「天天都是這老一套的教育,有個鳥用。您千萬別客氣,用不著這種幼兒啟蒙。您不就是想告訴我在這個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沒人會忠誠于你麼?」
啪的一聲,又一個紙球飛了來,半空中谷謠突然警覺,抬手去接卻發現另一個紙球也飛速的從濁玉手中飛射而來,兩個紙球逆風而行,卻帶不起任何一點的風聲。上下各攻她兩處,後起那紙球速度直追前一個,兩球很快並行,這短短的一瞬,在谷謠的眼里十分漫長,由于是直接直面看到濁玉出手,她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能憑眼力察看到紙球在半空的旋轉曲線,甚至于非常詭異的,就像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自我調節著速度,時快時慢,忽左忽右飛速的向她襲來。
啪!
緊接著啊的一聲高呼,谷謠由于在木樁之上對自己眼力的進步萬分的興奮,因此雖然只有一手空著以至于只抓住一球,在她心里已經是成功了,也因此過度興奮而分神失了重心,整個人倒哉蔥般撲 一聲跌了下去。
「你的腦袋里是誰給你裝的這些齷齪的心機?」濁玉大袖一揮,成千上萬的紙球忽然應風而起,刷刷刷的在半空中猶如禮花披頭蓋臉一骨腦兒的砸向谷謠……
這邊谷謠被這流星雨震的一驚竟忘了惱更忘了躲開,只是直直的望著這鵝毛大雪一般的紙球伸出兩手一個勁的猛抓,同時,對面濁玉高高的站在樹杈上冷冷一笑,看著谷謠上下左右前前斜斜的一對無影手……
「明兒個起,開始習琴!」
隨著濁玉的話音一落,那將谷謠團團包圍的紙團倏的一下像是斷了電,直直的以飛行的姿態刷的一下齊齊落了地。
谷謠從滿地的白夷中緩緩的抬起頭來,此時她身上沒有一處的地方不在疼痛,只有她和濁玉知道這紙球的力度究竟到達了哪一種地步。每一個的紙球力度都是不均的,有的輕若搔癢,有的……卻隔著長袍半嵌入她的皮膚!
「您是要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成?然後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谷謠一反常態,不怒反笑的優雅,搓揉著手中的紙團柔聲道︰「而這輪番幾年的攻擊,就是讓我像現在這樣,一點脾氣都不能有?」
不等濁玉回答,谷謠一步一步的在院中緩緩的邁著步子,一邊道︰「我從滿月就被送到這破山上來,也沒人告訴過我這山上究竟能教人什麼,又或是能教出什麼人來。」谷謠微笑著半蹙著眉,如今她已經在濁玉這里和他相處了兩年,身子雖然高了些許,卻仍舊是個孩子,黃金的遮面掩不去她這極不符合她年紀的表情和語氣︰「我很奇怪,或是習武,您沒教我一招半式。或是習文,您沒教我名家典故詩詞歌賦。您,到底是要教個什麼人出來?」
濁玉听得她此刻一點也不隱瞞她對這山外的世界十分明了的話語,冷冷的遮面之下看不到任何情緒,不慍不火的說道︰「很好,到得現在,你也終算是坦白了一點。不過有一點我很奇怪。」
「奇怪我是怎麼知道外面的模樣?」谷謠正面對他,毫無懼色。其實是因為她早已想好了這個問題,關于這個事情,她怎麼能不想好?要知道她要與濁玉在一起生活不知道要多久,又不像之前與女低音那樣只是照顧著她的衣食住行。這是要有語言和行為舉止上的交流的,濁玉更要往她的身上精神上加注濁玉的本事。
最重要的,這秦盲山即使非常的變態,也不可否認這山中能人備出的事實。這里的師父,心思該有多麼慎密,不用多想。
「你怎麼知道外面的模樣這個我不關心,我似乎早已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了。」出乎意料的,濁玉正聲道︰「我只是略微有一點點的奇怪,以你這不精不傻的二愣子樣,怎麼會覺得在這山上應該學什麼武林絕學又或是詩詞歌賦呢?這些東西在外面即可學,何必付出那麼高的代價來這秦盲山?又然,你若真對那些感興趣,我也是教得的。」濁玉一笑︰「只要你覺得劃算我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