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謠哪會真的去計較深思這些說出口的明面話,對于這府上,她其實並沒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她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這家長里短,而是這谷家現在的局勢境地,好真正的考慮這府上今後的政治走向。
張苔姣自是與紫安對付了幾句,谷謠便懶得參與樂得自在,與張苔姣二人落座之後,端著手中的茶盞卻又是忍不住的心中疑惑。
這茶,沒有毒,當然不會有毒。這茶果,也非常正常,並且看得出是精心布置。
可問題就出在這精心二字,這一切太過和諧,太過太平。仿佛這緋園里,除了有一個脾氣乖張的大膽丫頭紫安之外,每個人的關系都親的真像是一家人黃昏小聚,是來避暑話家長的。
戴酈斐關懷體己的話時而從屏風後面悠悠的道來,有關心谷謠這些年的生活狀況的,谷謠一一點頭或微笑的作了答。也有關心張苔姣這些日子在外身體可有不適的,張苔姣也都一一穩妥的答了話。從屏風之後傳來的慰問,話語輕柔認真細心,根本就無法從她的語氣上挑出一絲逢場作戲的蛛絲馬跡,甚至于在張苔姣與谷謠二人回答一些事情的時候,戴酈斐在屏風後听到一些情節都會有著適當的回應,那樣子根本就是真的在專心的听著這姐妹二人講述。試問,如若不是谷謠自己心里是極為清楚當年的情況,她要如何能相信這屏風後的女人是這府上最大的問題所在呢?
時辰過的差不多的時候,突然有銅鈴的聲音清脆的在這竹棲內響了起來,叮鈴鈴的聲響並不急燥,但卻讓這屋內頓時清靜了下來,一時間只剩鈴響,倒有些詭異的平靜。
纓紅這時從屏風後站了出來,對著紫安一通比劃,屏風後的戴酈斐也同時開了口︰「紫安,怕是前廳叫人來了。都怪我,拖著這姐兒倆這麼久,你且去前廳伺候吧。」說罷停歇了一下,似是平了平氣息,便又溫和的開口︰「謠兒,今天就到這兒吧,我這緋園平日里沒什麼人,這季節里最是燥熱,你平日里若是煩悶,就來我這里避避暑,走動走動也好。」
谷謠只當她是客氣話,便也客氣的回應了,她早等著戴酈斐開口放行,眼下終于到了時候,自然利落的起了身,和張苔姣一起對著屏風施了禮後便跟在了橫眉冷眼的紫安身後,原路折回。
一路穿過這些美景,谷謠卻再也沒了來時的心境,只覺得這緋園雖然景色怡人,卻寒意滲滲,因此腳步便快了些,走在前面的紫安听著身後的腳步,自然也跟著相應的比來時走的快了許多。
走到緋園的門處,便瞧見了候在那里的管家張順。此刻張順已經換了一身衣裳,見到紫安帶了谷謠與張苔姣出來,便對著紫安微笑輕點了一下頭以示謝意。
谷謠有些詫異來人竟是他,她起先以為只是蘇黛找一個辦事牢靠的下人過來催一下鐘就是了,萬沒想到來人竟是自己這名義上的爹。但後來轉念一想便也明了,這一來誰也怪不到誰去,于情于理,張順來叫鐘,這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在公,他是管家,這緋園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會不賣他的面子。在私,谷謠也是時候該拜見自己爹娘的時候了。
果然紫安見到了張順,極為恭順的過了禮,只說了簡單交待的話便徑自去了前院,將這姐兒倆交給了張順,讓人家一家三口齊樂融融了。雖然臉色仍舊發冷,但態度卻明顯的不一樣了。
谷謠這便福身對著張順輕喚了一聲︰「爹……」
張順點了頭應了,並無喜怒,只是仍舊嚴肅著臉︰「去前院吧,老爺要見你。」
谷謠面上故作一詫,驚道︰「老爺要見我?」
張順見狀便安撫狀的笑了笑︰「放心吧,老爺人很好的,只是問問你和少爺這些年的事情。」
張苔姣听完後,在一旁看著谷謠,卻並不說話,那個表情看著也並不是有話要說,只是就那麼瞧著。谷謠見狀便拍了拍她的肩︰「妹妹,和我一道兒過去吧,離了你我可都不知道怎麼應對了。」
張苔姣面露喜色,剛要點頭答應,哪知張順卻突然繃了臉厲呵︰「謠兒,你是做姐姐的,怎麼能事事都反著來,讓妹妹去照顧你?你好歹也是拜過師的,連這些小事都需要別人幫襯?自己去!」說罷,張順又望向張苔姣︰「你回院去,伺候你娘喝了藥早些休息,告訴她不必等了,明兒個早上再讓謠兒去見她。」
張苔姣果然很怕她爹,連忙低著頭應了,然後眼露不舍的眼神看了谷謠一眼,便銀牙一咬轉身跑著就走了。只留下了張順與谷謠兩個人在這府上的後宅大院里向著另一個方向往前廳走去。
……
緋園里這時雖然綠意盈盈,卻完全沒有半點人氣,這綠化豐盈的園林一般的休養之地,因著飛禽的大膽在園里各處隨意的歇落鳴跳,這時倒有一種荒蕪陰森之感。
而方才還溫和的小竹棲,此時也靜的讓人備感陰涼。
纓紅將戴酈斐放下的藥碗端上拖盤,輕手輕腳的將拖盤放置在屏風外的小桌上,便又踏了回來,走到閉著雙目靜休的戴酈斐身後,輕輕的開始摁壓她的手臂。牆角的寧神香幽幽的在暗處一明一暗的冒著紅光,青煙如絲,裊裊飄蕩。
「纓紅。」戴酈斐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纓紅的手略一停頓,戴酈斐的聲音便又飄了出來︰「依剛才那模樣,谷謠這丫頭倒還不如張苔姣了去,上午在城門口發生的那檔子事,再依剛才她那模樣,我瞅著也是個直心眼兒的,再加上人口口相傳,八成是夸大了。我看這次怕真是你多想了。她怕是還沒有張苔姣一半的機靈,不然上午在城門口,隨便動動腦子也不會這麼出風頭。」說著說著,戴酈斐突然就笑了,笑到一半就突然咳了起來,纓紅連忙幫她順著氣。
戴酈斐咳了一會兒後才似好了些,平了平氣息之後便又接著說下去︰「不過她到底是姓谷的,現在谷雁笙也回了府,兩個人因著機緣,再加上都是從山上回來的,想必多少心里要相近一些。我這肚子這麼些年也沒有動靜,而近兩年,老爺幾乎就沒有在我這里好好陪過我……」
纓紅見戴酈斐的眼神迷離呆滯的望著自己的小月復,聲音也越來越微弱,心中一怔,眼楮一轉便上了前去,走到了戴酈斐的面前就是一通比劃。
戴酈斐起初並無在意,但隨著纓紅的手勢,突然眼楮亮了起來,聲音也提了三分興奮的說道︰「纓紅,你是說……」
纓紅點著頭,又比劃起來。戴酈斐兩眼泛光,一眨不眨的盯著纓紅上下揮舞的手臂,點頭如搗蒜︰「好!這麼一來,他們倆回來倒是個好事了!纓紅,雖然谷謠是個不需防的,但仍然得盯緊些,她不是和魯蕁走的近麼?讓人盯緊她是個什麼目的,都做些什麼,一絲不漏的全部都要告訴我。張苔姣那邊……」
這時纓紅突然唇角勾起,詭異的笑了笑,連帶著比劃的手勢看起來都有些猙獰。戴酈斐瞧完了之後突然大笑起來,本是清麗的秀容,竟因這狂喜看著像是瘋癲︰「好,好!這倒省了心了!」
撲啦啦一陣撲翅的聲音突然響在門外,戴酈斐驚的表情立即收了回去,緊張的看了看門外,而這時纓紅連忙又比劃著。戴酈斐瞧見松了口氣說道︰「我倒忘了你這耳朵了,這園里有人異動,哪能逃得過你這耳朵和眼楮!」說完後人便又歪回軟塌,懶洋洋的說道︰「反正橫豎我在這府里是最安全的人,這太平了十幾年,也該有點動靜了。」
屋外的太陽漸漸泛了紅霞,竹棲內的光線又暗了幾分,滿園的翠綠漸漸轉為墨綠,幽暗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