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宮傾 卷二 滄華蜉蝣 第076章 手(一)

作者 ︰ 魚千谷

透過轎內的小簾,谷謠瞧見那數人之高的牌坊時,想到的便是昨個夜里谷現對她說的這些家族的歷史。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這一幕入了眼的時候,還是讓谷謠略略的驚到了。谷家五族以外的旁支竟然已經有如此龐大的陣容,多達數百人列位在兩牌坊內兩側,只余留中間一條寬敞的道路來供人行走。人群中本是嗡嗡聲不絕于耳,谷現他們換了車輦改乘的軟轎一一的悠悠入了牌坊之後,人群開始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終于,谷謠的軟轎也停了下來。族內有聲望的叔公高聲的唱喝完畢之後,便有人來上前挑了谷謠的轎簾,入了宗祠這里便盡是谷家的族人,淨人的容貌便可以現白于人前。只見從那軟轎中款款走出一位婀娜娉婷盛裝華貴的女子來,慢慢的從側門而入,隨後便是兩個裝扮相同的跟腳丫頭一前一後的跟了上去,入了廳。德九今兒的職責就是送淨女入祠,按規矩他也只得守在這門外,便規矩的站到了不顯眼的角落,靜候。

門外站著一排叔公婆母,門內端坐著幾排輩分極高的族內老者,個個面容冷肅,用谷謠的話說就是一臉死相,毫無生氣的目光直視前方,無一人向她投來斜視。然而當她的身影徹底沒入了屋中時,外面的人群立即嗡的一樣掀起低語如浪。

本朝以左為尊,只見外面偌大的人群里,左側盡是衣冠雖然低調卻華貴非常的挺著腰桿子的人,到處皆可見人們捏著扇子戳向那門口,口中嘖嘖有聲。而右側則滿是一些麻衣粗人,但看得出洗的潔淨,皆是伸著手指指點點,眼神與表情雖有嫉妒詛咒的成份,卻並未有人流露出左側那些人們的猥褻之意。

谷謠這時已經在角屋靜候,族內對此事果然還是慎重的,只是沒想到谷家的旁支竟然這般散亂,等級這般明顯,顯然有不少人已明顯是落魄的貴族。

叔公婆母在外面將秩序維持著,一邊低聲喝斥,下面分隊而站的兩群人立即是互看不順眼,有錢有地位的覺得對面的那群真上不得台面,素質低下。另一邊落魄的不貴也不再富的自然也是覺得對面皆是一群腦滿腸肥的無用之人,淨會在場面上裝著風高亮節。

听著外面的聲音從吵雜到喧囂,甚至于大有動手的跡象,正當谷謠想著會不會真動起手來的時候,人群突然之間像急剎車一般收了聲。緊接著唱喝聲便四起,不用說便知是谷現與谷雁笙下了軟轎露了臉了。

谷謠在角屋听的清楚,叔公按照族本子唱頌完該走的形式之後,已是一炷香之後的時候了。一個手腳利索的婆母這時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拖盤遞給了谷謠,眼露鄙夷的瞧著谷謠的裝扮,後而面無表情的嚴肅道︰「淨女,去吧。」

那婆母說完,看也沒多看谷謠一眼,甚至連程序的先後也沒交待一聲,扭著就走人了。

谷謠端著拖盤頓覺無奈,媽的,老娘得罪你了不成?!

雖然這麼想著,但面上還是很鎮定壓得住火的,谷謠便回頭對著張苔姣說道︰「妹妹,走吧。」

「別介。」紫安對谷謠壓根就沒看她一眼全然不介意,挑著眉的對著回過頭來的谷謠不陰不陽的說道︰「你知道這禮怎麼走麼,出了差子誰負責誰擔待啊!您命好,不代表我們的命也能跟著好,我可陪不起!」

張苔姣正煩悶一路上與紫安為伴走了這麼老遠的路子,倒不是因為走的太遠,而是偏偏和紫安,她早上才知道竟然是這麼個安排,但她也拒絕不得,這一路心里別提有多憋屈,還想著這一路上紫安的嘴皮子倒是管的緊,哪成想是因為谷謠還沒和她打照面兒。眼下逮著個事兒那嘴就不老實,當下里,張苔姣便上前推了一把紫安,紫安一個不防,向後踉蹌了兩步︰「張苔姣,你撒什麼潑!」

「我今兒個就撒潑了怎麼著?」張苔姣氣的嘴唇都在發抖,一張臉因為過于激動而透著不正常的紅,雙目圓睜,本是精致的妝容也難遮掩她此時的震怒︰「你若是今後再敢這般對我姐姐說話,我頭一個撕爛你那張嘴!」

「什麼姐姐前姐姐後的,你裝什麼裝!」紫安絲毫不懼,挺著胸脯聲音拔高了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有個光鮮的姐姐在府上站的穩了,你也就能挺起胸膛做人了,你也不嫌臊的慌!」

張苔姣一听這話更是氣的夠嗆,直想著立即上去就抓爛紫安那張可惡的臉。谷謠這時已經放下了拖盤,兩步跨到了二人中間,一把抓住張苔姣已經揚起的手臂,低聲的喝斥︰「干什麼!是不是想鬧到前廳去!」張苔姣被谷謠一攔下,自是軟了下去,乖乖的听話不再亂動,但起伏不平的胸膛仍然透露著她心中的惱火。

谷謠轉過身去面向紫安,態度不怒不氣,溫和的說道︰「紫安,姣兒她不懂事,你多擔待……」

「姐姐……」

谷謠一個眼神過去,張苔姣立即收了聲,氣的身子又抖了起來。

谷謠繼續對著面有得意之色的紫安說道︰「只是鬧大了的話,我逃不了,姣兒逃不了,你覺得你能逃得了麼?現在不是在府上,我要是受了罰,想必是不會輕饒。但咱們最終都是要回府上的,以現在的情勢來看,回到府上後,你覺得咱們三個,到底誰的結果會更慘些?」

紫安的笑意在臉上僵住,轉瞬之後便已泛了白,垂著眼神思量了一番之後,突然冷哼了一聲走了過去將拖盤端起遞到谷謠面前︰「先上香,後祭酒,最後點額。」

張苔姣那邊也自覺的收了收心情,整了整衣裳之後,便自動的站到了谷謠的身後,三人互相對視了幾秒,張苔姣與紫安二人便跟在谷謠的身後出了角屋。

進了正廳,先祖們的牌位長生燈便立現于眼前,各分支的叔公婆母依舊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對谷謠幾人的出現視若無睹,從谷謠踏入正廳開始,便無一人說話,只留有小廝唱喝著禮儀。那些叔公婆母只是端坐著瞧看,拽的跟個二大爺似的,那表情分明再說︰趕緊著,早點完事早點散伙。

谷謠將拖盤放到了紫安的手上,拿起香來,張苔姣接過去引著後又遞回給她,谷謠上前一步,站到了一直盯瞧著祖宗牌位的谷雁笙面前。

谷雁笙接過,三叩九拜之後插入了香爐。而後又接過谷謠遞來的金捻子,將最首處的幾盞蓮燈意思意思挑了一挑,這香禮便成了。

而後便是祭酒,谷謠自是早已備好,一一遞給了谷雁笙,將七盅清酒祭上之後,這祭酒禮也成了。

谷謠這便打開了紫安手中拖盤上的最後一道要走的程序,點額禮是要將這從宗祠內的古井里提取的滿月水,滿月水即是上一次滿月之時,于月最明的時分從古井內提的水,因著每月滿月時都會有專人去提,畢竟滿月水不僅僅是用來點額,平日里牌位的擦拭也是要用這滿月水,所以這次的點額禮自是不會因為急而沒有備用。

用谷雁笙的胎毛筆沾取這滿月水來進行點額,雖說是點額,但其實是兩道程序,先用其的胎毛筆沾取滿月水在其的面上沿著輪廓畫一個滿圓,而後再在眉心點沾,這便是點額。

谷謠走上前去,將那盛著滿月水的陶瓷器皿輕輕的掀起,瓷蓋還未擱置下,谷謠的手突然頓住,看向那器皿的眼神立即凝聚集中了起來。

那邊谷雁笙撲 一聲已經跪下,輕閉上雙目等著谷謠來行禮。

紫安這時察覺出了異樣,心道難不成她臨到現在忘了這最後一道禮該怎麼進行?這邊想著,那邊立即向張苔姣遞著眼神,張苔姣感覺到視線,以為紫安又想向她挑釁,女子之間就是這樣小家子氣,這麼想著便大膽的迎上了紫安的視線,狠狠的先瞪了她一眼。

紫安瞧見張苔姣這樣,心里急的不行,張苔姣是拜托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于是端著拖盤的她兩手突然一個輕晃,伸出一個手指在拖盤的邊緣動了動。

谷謠一直是盯著這個拖盤上的器皿的,自然瞧到了這個動作,條件反射的小心抬著眼看向紫安。紫安連忙向她使眼色,睨著置在器皿旁邊的那支胎毛筆。

谷謠蹙著眉,不露痕跡的搖了搖頭,眼神傳遞出的含義,讓紫安隱約覺得,谷謠並不是忘了,而是有異樣!

正當紫安不知如何與谷謠交流的時候,那邊的小廝再次唱喝開始催促,一些半磕著雙目的家族元老們,有些人也覺得似乎慢了些,便抬眼向她這邊瞅。

還在地上跪著的谷雁笙這時也輕輕抬了眼,向谷謠這邊看來。

谷謠自知不能再拖,可是這水……

她現在又慶幸又心驚,慶幸的是還好是自己來做這個淨人,但這樣的情況,會不會正是因為她是淨人才會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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