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太師府會遭此大火?她實在無法去相信在有權勢有地位的官宦之家,光天白日里能讓火勢蔓延到如此地步。谷雁笙這幾日里談起這場火災的時候,起初他也是覺得事有蹊蹺,可是後來太師親自出面說明了,此事的確是意外,但也不會輕饒了那名家僕。谷雁笙這幾日看太師府上的動靜來分析,這事情,興許真的是一場意外。
不過顯然市井百姓不這麼認為,對于權貴富甲的家中事,事無巨細,尤其對這種負面的事情寧願相信是事有異必有妖,反正就是事情越是撲朔迷離越好,風波越大越過癮,這樣的話,他們才能讓自己得到一些平衡感。
她也在想,難道自己是過于緊張,這件事情真的只是場意外?
可是這麼一場大的火,燒死了太師的獨子,就算真的是一場意外,怕也會有不小的連鎖反應,畢竟太師這個身份,還是很敏感的。
正當谷謠又鑽入思想的死角時,外面的喧囂突然與之前不太一樣了,竊竊私語的聲音,以及不太遠處的聲響,讓她突然感覺到,似乎又到了一個她所熟悉的場景里去。
圍觀。
這時轎子也慢了下來,德九在外面扣了扣轎壁,谷謠應了一聲後,轎子便穩穩的停了下來,隨後谷謠便走了下來。
果然不出所料,幾十人黑壓壓的圍成了一個圓,站在這十幾米開外,也瞧得見中間空出了一片地界兒,似乎是又有什麼戲可瞧的樣子。
谷謠看了周圍一眼,距離自己要去的翠緣居已沒多遠的路,便轉身對德九吩咐︰「轎子先找個地方歇著吧,也沒多遠,轎子也不好過去,德九你跟我走過去便可。」
德九自是應了聲,便走在谷謠的前面為谷謠疏散人群,讓著路子。
谷謠並非是多管閑事愛湊熱鬧之人,便在德九的帶路下一直向前走著,準備從路的邊緣穿過去到翠緣居,哪知才沒走多遠,那圍觀的中心卻突然傳出了她所熟悉的聲音。
「老子揍你怎麼了?你不照樣乖乖的挨著?有種你倒是還個手給爺瞧瞧啊!」
谷謠眉心一蹙,頓了下來開始探著腦袋往人群里瞧看,因著人多,也瞧不見里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于是自己親手開始撥開人群的縫隙,向里擠去。德九已經走了兩步,回頭一瞧,立即話也不多說直接上前為谷謠開路。
「你不就丈著你爹有本事麼,你算什麼!沒了你爹那靠山,**狗屁不是!」
「哎喲嘿?現在可是我揍你,不是我爹揍你,你可以還手啊,來呀!」
那被揍之人啐了一口,哼聲道︰「今天是我栽了,我沒本事,但您別太過火,這天底下的事風水輪流轉,但願您沒有栽的一天!」
谷謠這時已經走的近了些,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況,只見魯蕁正吊二郎當的歪著腦袋似笑非笑的俯視著摔倒在地的男子,一手擼著袖子,上前就是狠狠的一腳,一邊笑罵︰「讓你還個手給爺瞧瞧,這膽子都沒有,還說什麼屁話!」
地上的男子吃痛立即便是一聲痛呼,那已經血肉模糊的臉猙獰在了一起,但嘴上仍是硬朗︰「這蒲京是天子腳下,竟然由得你為非作歹,這世上真是沒有王法了!太師府大火真是天不開眼,應該燒你們魯家!老天爺怎麼不燒死你這個惡棍!」
谷謠一听這話立即臉色一沉,連忙望向魯蕁,只見魯蕁這時也變了臉色,看得出這地上的男子一身傷勢已是不輕,應是全部都出自于魯蕁之手,但谷謠剛剛瞧見魯蕁時,他還是一臉的玩鬧相,只是玩一般就已經讓這男子渾身傷成如此,更不要說在魯蕁現在的怒相之下了。
那種憤怒加上羞辱的刺激,將魯蕁心里的殺意激了起來,那雙目半眯,雙肩聳動的樣子讓谷謠大驚失色!正當魯蕁發狠了力又要一番毆打的時候,谷謠推開面前的人群便跑了進去!
「魯蕁!」
可魯蕁仿若未聞,只是一個勁的埋頭狠踢,那男子在地上滾動著痛呼,已經縮成了一團緊緊的抱著自己的雙膝,留下後背任魯蕁發泄。
這時隱約可見魯蕁的恨意,雙目已有些充血的暗紅,谷謠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後拖拽︰「魯蕁,你快停下!快停下!」
魯蕁一把甩開谷謠的手臂,谷謠沒有設防,竟被他給甩了開去,而再看魯蕁,甚至比剛才更要憤怒,腳下的力度更狠了,咚咚的踢打聲再加上視覺上的刺激,似乎讓魯蕁更為興奮,唇跡甚至于抿起了淺笑。
而那地上的男子不停的滾動著,痛呼之聲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偶爾滾到圍觀人群的附近,人群立即避讓開來,生怕引火燒身,讓自己沾上晦氣。但即使這麼多人在圍觀,也仍未有一個人上前阻止勸說。
谷謠這時才向周圍看去,與一旁的邵卓對上了眼,邵卓立即蹙著眉向谷謠走來行了禮︰「姑娘莫要生我家少爺的氣,他剛才也是氣急了,他斷不會做出傷害姑娘的事的。」邵卓剛剛說完,卻瞧見谷謠怒瞪了自己一眼,似是在責怪他為何不去勸魯蕁,而眼看著谷謠又要上前,便一把拉住谷謠。
「姑娘,您快別去了,少爺氣消了自然就沒事了。」邵卓焦急的勸著谷謠。
谷謠突然覺得好笑︰「邵卓,你不去攔著你家少爺,倒攔起我來了!」說完冷哼一聲,轉頭對一旁同樣焦急的德九喝令︰「德九,去把魯大公子給我攔下來!」
可德九卻是在原地未動,看了看正在發狂的魯蕁後,竟一臉的左右為難走到了谷謠面前︰「姑娘,您剛剛沒被傷著吧,魯大公子正在氣頭上,讓他消消氣就行了,您要是看不下去,咱們就先……」
「行!德九,不用說了!」谷謠冷笑了一聲,她氣的不輕,魯蕁再這樣下去那人定是不死也殘,沉了沉氣後,谷謠突然對著魯蕁的背影喊了一聲。
「魯大公子這麼生氣,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不小心得罪了您,也會是這種下場!?」
魯蕁沒答話,但明顯腳下的力度漸小,又補了幾腳之後才扭過頭來看向谷謠,這時已經收起了他方才的怒相,而是一臉平和的和谷謠打了招呼︰「這東西真是該死,污了你的眼了,一會子好好請你,給你補補。」
谷謠看向魯蕁的目光漸漸復雜起來,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子讓她有些恐懼,而再看向地上那已經快不能動的男子,四處都是飛濺的血漬,讓她更是觸目驚心。
不是沒見過血,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事實上她前一世所見過的遠比來到這一世見過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與眼前的情況相比,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殘忍。谷謠看向魯蕁仿若無事一般的笑容,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寒意。
魯蕁現在看似無事,但是仍處在一個興奮點,經不起怒激,谷謠分析到這點後,便也裝作無事一般笑了笑︰「你可真嚇到我了,從認識你到現在,哪次不是笑眯眯的,剛剛那麼一甩,真是嚇到我了,現在胳膊還疼呢。」
魯蕁笑了笑,引谷謠向外走去,慢慢的走著,一邊打趣︰「你可別往我身上推啊,想敲我一筆不成?一會定讓你吃好的。」
這時,人群已經將視線從地上那男子身上移開,轉而開始對著那款款而出的兩人背影竊竊私語著,二人這一番對話,讓他們又多了一個飯後的閑話可談。他們還當谷謠一開始相攔,會像前幾日她初回京時那樣做一次英雄,沒想到不過又是一個世家子弟,哪里會在意這些沒身份又沒地位的人們生死。
「魯蕁,老天爺早晚收拾你,早晚收拾你們這些橫行霸道的官宦子弟,讓你們統統都死在火里,燒死你們!」
這時,本已走出數米遠的谷謠與魯蕁,二人身形頓時都停了,谷謠轉過頭去謹慎的瞧看魯蕁的表情,只見魯蕁閉上雙目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又恢復了往日的笑容,對谷謠道︰「走吧,別影響了心情。剛剛沒弄疼你的手吧?」
谷謠松了一口氣,抬起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右手在魯蕁眼前晃了晃,示意自己無礙。正當她慶幸魯蕁沒再發火的時候,人群卻突然發出鄙視的哄笑,站在魯蕁與谷謠身側近些的人們,甚至有的還抬手鄙視的指著他們二人,谷謠頓時感受到身邊的魯蕁與方才不一樣了,正當她轉身準備拽著魯蕁快點離開的時候,魯蕁卻倏的回頭,一把抽出邵卓腰際的佩刀,轉瞬之間便已經奔出了幾步遠。
那刷的一聲拔刀之聲,震動了谷謠的耳膜,這是她所陌生的尖銳之聲,帶著人們的嘲諷與震驚,谷謠只覺喉嚨里沉沉的,卻怎麼也喊不出來,腳下下意識的疾步跟了上去!
撲的一聲!
周圍立即寂靜了,甚至于連想象之中的倒吸氣的聲音都沒有出現,地上的男子雙目圓睜,不可思議艱難的垂頭看了一眼刺入自己胸前的冰涼,再抬起頭里,已是口吐鮮血,喉嚨里發出詭異的鮮血上涌的咕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