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改變
戴氏宗族在此次事件中牽連甚廣,此事處理的及為偏頗,全憑戴嚴一人之言,凡是他口中未提到的,皆被抄家滅門。十月初一之時,午門腰斬三百余人,竟全是戴氏後人,上到旁支邊境戴氏農戶,下至家生子的源宗。那一日,是不出一月時間之內,第二次血染京都。自此之後,戴氏只余不足百人,宗族領導人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全部換了個干干淨淨。
十月初五,谷雁笙以及一同被軟禁在宮中的官員,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只是他們之中有七成的人,都已經家不成家,無家可歸。
谷雁笙站在自己家門前,看著已經快要被燒成灰燼的家,一種要撕裂他身體一般的疼痛蔓延他的身體,與之最大的差別就是,他心里有多洶涌,面上就有多平靜。
府中已經被宮中著人清理過一次了,那些尸首自然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他一步步的走過跑過,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那些人會躺在哪里死去,是自己和謠兒最喜歡逛的蓮池?還是母親最喜歡的秋千架?又或是父親最喜歡納涼的那個棗樹下……
當他奔到谷謠的房里,掀開那床板迫不及待的躍下之後,整個石室卻空空如也。
他震驚當場,卻隱隱听到後院似有動靜,連忙出了石室奔過去,正瞧見在後院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德九正在搗著草藥,一邊蹙著眉語氣溫和的勸張苔姣還是回屋里,在園子里呆著只會觸目更傷情。
二人見到谷雁笙,德九兩眼一閃,立即趕上前來,兩眼濕潤,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直接將他往里屋引。谷雁笙留意到一旁的張苔姣從見到她就沒離開過視線,那眼神里的期盼讓他不敢轉頭看一眼,匆匆的跟著德九進去瞧看谷謠,留張苔姣一人,著一身白衣蕭瑟的站在園子里,兩眼從灼熱變為空洞,久久未移動。
「謠兒?」谷雁笙一進門就大撲上去,將倚靠在床邊的谷謠一把攬入懷中,兩眼的淚水瞬間便淌了出來,兩手死死的緊扣著懷中的女子,失魂落魄的樣子仿佛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
「他們說你……」
「說我死了?」谷謠的聲音出奇的平靜,任谷雁笙抱著,淡淡的說道︰「只是沒出府罷了。」
谷雁笙這時才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有硬物隔著,松開谷謠後低頭一看,竟是一個精巧的不足小臂長的機弩,可再仔細一看竟讓他大吃一驚。那機弩不僅精致,而且做工極為講究,望山處經過精準的改造,峭處更是巧妙,而看來這個還只是一個半成品,似乎弦物的異物更有講究……
谷謠抬手揚了揚手中的機弩,兩眼這才彎了些,微微一笑︰「射程在普通軍用弓箭機弩的三倍以上,你信不信?」看著谷雁笙驚訝卻顯然相信的表情,谷謠將兩眼遠遠的對著望山處輕輕一眯︰「力度和速度也高于普通機弩至少兩倍以上。」說著谷謠從床塌旁邊取出一個不太一樣的小鐵箭搭弓拉弦︰「你說這個若是用在軍事上,會不會起點小小的作用?」
只听 的一聲,極沉極穩,弦松後余音綿重,那鐵箭嗖的一下飛射而出呯的一聲從窗**到外面早已被燒成炭狀的大樹干上,那樹身一震,黑灰撲撲而落。
谷謠仍舊直視窗外,下巴漸漸的揚了起來。谷雁笙剛要開口,只听轟的一聲,雖然不大,但再突覺一明,再看向那棵大樹,本就是炭狀,現在竟燃起了大火。
張苔姣在外面只是冷冷的掃了一眼那大樹,便繞了開來走到遠處坐下。這些天來她已經習以為常,谷謠自清醒之後,這樣的事情就在頻頻發生。
見到谷雁笙兩眼發光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的時候,谷謠的聲音又道︰「我看你們還沒有把火藥真正的運用到軍事上,最多也就是射幾枚火彈而已,還很容易傷到自己。」谷謠微不可察的冷哼了一聲︰「哪有這個更有威力?」
德九嘆了口氣,臉色異常沉重,全無谷雁笙那般有神采,雖然谷雁笙這半月來在宮中,已是憔悴不已,可現在目光中的神采讓人不能逼視。他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谷謠,他眼中的不可思議漸漸的變為了深不可測。
「你……」谷雁笙這時才余光掃到谷謠的腰際,隔著衣物也隱隱瞧得出姿勢有異,面色突的沉下去︰「你的腰……」
「不當緊,你再看看這個。」谷謠說著探手從自己枕下掏出一把匕首來,看著谷雁笙一臉疑惑的樣子,她輕笑一聲,猛的抬起向自己的腿上扎去……
「謠兒」谷雁笙大驚,飛速制止卻哪里攔得住?別說他根本就沒有這個心理準備,就是兩人如此近的距離,谷謠前一秒還在微笑,下一秒竟然這樣對待她自己……
谷謠卻呵呵的笑了一聲,谷雁笙本來盯著她的腿卻不由得被她的笑聲引去看向她的臉,只見谷謠像是半絲都未覺疼痛,她抬手拍著谷雁笙的肩膀,握著匕首的手猛的一抬,只見那匕首上哪里有刀身,只余有一個空空如也的刀柄而已。
谷雁笙呆了,拿著那把奇異的匕首驚嘆的翻看不已。而這時,谷謠從一個小箱子里一一掏出了各種東西,也一個一個的在谷雁笙面前做了示範,教給他如何使用。隨著一樣一樣的東西拿出來,谷雁笙臉色漸漸的越發深沉。
再看向谷謠,才發現她的笑容隱含晦澀。谷雁笙看到後就是一陣心疼,想到那晚谷謠幾人在府里對抗亂黨,而現在谷謠又拿出了這些東西,他不自禁的在想,那一晚該是如何的慘烈。
他摁住谷謠的手︰「別再拿了,你的傷當真無事?」
「沒事。」谷謠一臉輕松︰「都說了無事了」可谷雁笙分明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壓抑的冷漠。
「那你是不是……」谷雁笙問不出口,城中婦孺被抓後的下場是他想都不敢想,如果谷謠遇到該是如何。
「不必亂想,在他們還沒對我伸那髒手之前,我就能讓他們斷子絕孫。」谷謠說完又是一笑,谷雁笙這才放了心去,問起了這些日子的情況來。
遠遠的站在一旁的德九卻兩眼低了下去,偷偷的抹了抹淚出去繼續為谷謠配藥了。谷謠說她的腰無事,可當時谷謠在密室里昏迷之後,張苔姣為她撕開衣服,看到那血肉模糊後,大叫一聲也暈了過去。他本來背對著她們,後來卻不得不親自為谷謠上藥了,他不敢想象,那刀口雖然並不致命的深,也並不長,可他卻親眼看到那一直蔓延到肚臍上方巴掌長的尾部都是生生撕扯開,皮連著肉,肉扯著肉,真真的血肉模糊
任他一個男子,看到了之後渾身都打了無數個激靈,根本不知如何下手,上藥的時候,谷謠幾次痛醒,最後谷謠昏迷中說藥匣有線什麼的,德九冒著生命危險又出了密室,看到府中熊熊的火花他沒有多停留一秒。他拿上藥匣便回了密室,打開看到各類的毒蟲標本以及干草,而後有一個小包,打開來看竟然是一只針,而且還有一小團的質感奇怪的線。
想到谷謠剛才說的話,德九看著谷謠的傷口猶豫了片刻之後,大膽的穿針引線,喂谷謠服下些麻藥,將針對著火源一燎,手掐上谷謠的人中,狠狠的掐醒了她
谷謠迷迷糊糊,視線都看不清楚,德九比劃著問︰「小姐,是不是把傷口縫上?」
谷謠當時笑的非常美麗,還夸德九聰明,大滴大滴的汗水流下,她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生生熬過這可怕的過程。
好在張苔姣看到谷謠傷勢之後總算是不再對谷謠那般冷硬,這些天雖然姐妹二人說話不多,但張苔姣對谷謠的態度明顯好轉。谷謠給她講著這些日子澹媽**所作所為,起初張苔姣還是不願意听並且極為不耐很是厭惡,但後來慢慢的雖然不說什麼,但已經不再有太大的反映。有時候听谷謠說話,她的表情也逐漸認真听進去的樣子,並且事後也會獨自坐在院里,思索著這些來來往往。
德九去院子里搗藥了,張苔姣在外面已經開始煎藥,這件事情過後,她的性子改變了一些,有些沉默。尤其是在前幾日,听聞魯蕁為了離京出城,在城門口大鬧守兵的事情,她的表現更為冷淡。德九當時回來提起魯蕁在城門前帶領自己的人與守兵大打出手,直到挑了幾個小兵才沖出城門的時候,張苔姣只是冷冷的一笑,別有深意的看向谷謠。
那表情就像在說︰這就是你為我挑的夫君?我張苔姣豈能嫁于這種人
這件事情之後,魯蕁的名字便再也沒在他們幾人之中被提起過。
「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谷雁笙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他摩挲著手里的這些個東西,心髒莫名的被吊了起來,小心的說道︰「皇上已經退位,我們谷家平安渡過這次的劫難了。也賜了新府邸,雖然小了一些,但也是個不錯的宅子。一切先安置妥當之後再另做打算也可,等你能下地了,咱們再搬過去……」
谷雁笙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隱隱覺得谷謠似乎不會太輕易的就答應和他搬到新宅去。畢竟,當蒲京已經將谷謠的死訊傳的家喻戶曉的時候,谷謠竟然全然沒有任何反映,甚至都沒有同她的謠氏學派的人聯系,這不是正常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