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這是你要的?
谷謠將張苔姣安置在宮中的園林處看護花木,在這個時候,張苔姣離她越遠便越安全,張苔姣從西藍宮離開的時候,面容復雜的深深看著她,半晌過後才蹣跚而去。谷謠看著她的背景越來越遠,終于難掩心酸踉蹌一步,一旁的宮女大驚失色生怕谷謠有個閃失竟然飛速的趴倒在地,谷謠倒在她身上,失聲大笑。
宮女被她驚嚇到,連忙問可有傷到,谷謠笑著搖頭將她扶起,宮女卻猛然跪下連聲請求谷謠宣太醫診脈可有傷及。
她笑容僵在臉上,突然眼眶酸澀,卻沒有半滴濕潤的感覺。
整個最宮的所有宮人,他們最怕的人是慈太妃;而現今這最宮之中又多了一個女人,讓他們最緊張,便是谷謠。
這是因為慈太妃對她的一切飲食起居都萬分的戒備,對谷謠的人身安危保護僅次于慈太妃。谷謠每每看到宮人對她的緊張,她心中就百般滋味。她明明恨那個女人早已入骨,卻偏偏要整日里感恩戴德。
宮人對她少了大半的戒備,更多的卻是緊張,所過之處無不震動,生怕自己一個閃失導致谷謠出了什麼意外,人頭不保。
宮人對她現在已儼然不是一個正常的態度,帝王的恩寵,太妃的喜愛,兩股水火不溶的勢力在拉扯她的同時又烘烤著她,煎熬著她。宮中之人除了近身侍候的,人人避之如瘟疫,能逃則逃。
這最宮,是一個煉爐,將她的喜憂全部燃成了冰冷與堅硬。
這天地,更是一個煉爐,將她的恩仇盡數燒至潰爛溶入骨血。
屠容與慈太妃之間的兵不見血刃已經完全升級到以她為中心的一場戰役,谷謠明面上自是安插在屠容身側的一個明樁,慈太妃眼睜睜的看著屠容一次又一次的對谷謠做著示好一般的抹去谷謠的仇家,本就疑心甚重的她終于出動了自己的軍力,趕至東撫派出第二支援軍。
秋華再次傳召谷謠去金福宮的時候,谷謠有些驚愕于秋華這一個月來的變化。數月之前,秋華即使喜怒難辯,也仍看得出眉目之下對她的敵意與不屑。而這一面,卻在那張似乎瞬間蒼老了十年的女人身上,再也尋不到一絲的喜憂。她對谷謠極為恭謹,即使在谷謠再三的推讓之下,依然行了跪行大禮,請谷謠去金福宮一敘。
再見慈貴妃,早已被磨得無憂無喜的谷謠也有些驚愕。慈太妃的變化不亞于秋華,她正在殿中被宮女伺候浴發,鬢間的白絲清晰可見,水霧蒸騰迷蒙,即使她天生麗品也隱隱可見斑珀。
「本宮是不是錯了?」慈太妃的聲音疲憊不堪,聲線嘶啞,仰躺在鳳塌上雙目輕闔始終未睜開。
秋華將一眾宮人摒退,上前為慈太妃按著太陽穴,手法嫻熟,低眉不語。
「娘娘懷憫天下,何出此言?」谷謠心中一慌,隱隱察覺今日不同以往,秋華示坐她也未動。
「沒錯嗎?本宮大權獨攬後宮干政,那些男人們表面不敢說什麼,心里當真是這麼想?」慈太妃微微睜開半目,目無焦聚已是深深的疲憊。
谷謠未接語,她深知這個時候絕不能亂說,在這個瘋子的面前,一語不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此刻,這個疲憊的女人不是一兩句歌功頌德的話就能安撫的了,但若是說她錯了,後果更是不可想象。
「皇帝,他是我兒啊。」
嘩嘩嘩,水聲自銅盆響起傾灑少半,秋華連忙起身為慈太妃整理墨發,慈太妃恍若未聞,直起身來看向谷謠︰「我手中的兵力一旦放出便不能再收回,派去東撫怕也是死路一條,這些听命于我的將士被這樣擺在明面,將來史冊上會如何論我?」
谷謠沒想到慈太妃竟說起了這個,心下倒也松了口氣。想了想後垂首道︰「此時乃非常時機,時局如此,娘娘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保下這萬里江河天下蒼生不致淪為逆賊的犧牲品。此功此德必會高彰奉揚受後人瞻仰。」
「本宮是個女人,這一點永遠都改變不了。」慈太妃輕閉雙目,谷謠的陳詞沒有打動她半分︰「只這一點,無論一個女人做過何等功德之事,都為列為皇氏之恥。」
「可他是我的兒子」慈太妃的聲音突然尖銳了起來,雙目圓睜滿目憤怒︰「他為何如此對我我費盡心機在冷宮被關了數年,隱忍蓄勢把整個江山送到他手上,他為何處處與我作對他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他的榮華富貴他的顯赫帝位哪一樣不是我給他的?」慈太妃將銅盆一把掀翻,水霧瞬間升騰,秋華連忙上前為她擦拭手臂。
「如果不是我,他現今算什麼?他有什麼?他什麼都沒有他興許早就死了,興許連個乞丐都不如……」
「娘娘」谷謠撲通一聲跪下,頭額觸地胸口劇烈起伏語速極快︰「皇上會明白的,即使皇上不明白,朝臣也心中有數。整個朝堂都是由您撐著,平定叛亂安撫民眾,皇帝資歷尚淺不能勝任,既然如此,您何不……」她不能再猶豫下去了,生怕慈太妃將皇帝的身世直接揭出來,眼下還能蒙著繼續各自演戲,一旦揭開,她要如何繼續?
她與屠容之間一直都是如面上所示那般里應外合,如果這一切揭起,那她與屠容之間便再無機會繼續合作打消慈太妃,她絕不能讓瘋癥上來的慈太妃將這個天大的秘密說出口。而且,一旦揭起,那等著她的下場,便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如此,不如直接將慈太妃推上去
「你說什麼……」慈太妃突然之間鎮靜下來,轉頭望向谷謠︰「你讓我……」
「娘娘應該想一想了,既然史冊不會放過一個後宮的女人,您又何必如此對待自己?他們不放過後宮的女人,那娘娘就不需要放過他們,離開後宮登上大殿做朝前的女人」
慈太妃身子一顫,沉默許久揮了揮手︰「秋華,送藍貴妃回去。」
慈太妃所居的寢殿在金福宮的最深處,殿前有一小片竹林,竹林外是一處遼闊的草坪,翠綠盎然。慈太妃不喜亭台樓閣假山綠水,太多的建築與裝飾會讓她沒有安全感,這樣一覽全局連一只小動物路過都沒有藏身之處,處處又皆是侍衛宮人,她才會安心。
穿過稀落的竹林,一眼便望見石桌前清坐的淡淡身影。
時隔許久不見,那人依舊淡山淡水,未著官服背林而坐,石桌前一盞淡茶兩碟小品,未曾動過。遠風襲來,谷謠望著那個背影淡淡的出了神,駐足不前。
秋華卻不知何時退了去,谷謠深吸了一口氣,迎上前去。
徒步行到谷雁笙面前的時候,她微微叩首,半彎的身子清晰瞧見谷雁笙站起向她款款而來,眼看兩人距離已不足一步,谷謠大退開來︰「本宮還有要事,這便告辭。」
谷雁笙的手臂僵在半空,垂垂放下重如千金︰「這是你要的?」
「正是。」谷謠淡淡一笑,直視上他的雙眸,在那張臉映入眼底的一剎心中一顫,卻極快的恢復如常︰「我要的,是少爺大權在握,再無人可撼動谷家的地位。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望少爺能珍惜把握機會,不負太妃娘娘的一番苦心。」
谷雁笙眼中一痛,谷謠這才注意這周圍的侍衛宮人竟全被他摒退開去,心中不禁覺得諷刺無比,也越發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谷雁笙不僅抓住了機會,而且是牢牢的抓住並且運用的非常好。在戒備如此森嚴的金福宮,谷雁笙如今的權勢竟然已如此之大,可以任意隨他調配了。
不知遠在邊關的谷現夫婦若是看到此景會做何感想,他們的所有希望與寄托都在這個人的身上,然而他如今大權在握,竟是為他們最大的仇敵賣命。他們一心栽培竭力保護的兒子,竟然對將他們至于死地的仇人盡起了子女的孝道。
「你要的就只是這些?」谷雁笙仍不用敬語,如一年之前在將軍府一般對谷謠依舊強勢霸道,壓著怒氣說道︰「我以為你的目的是要將皇家的人頭一個一個的提走……」
「定國公請慎言」谷謠厲聲打斷,胸口隱現起伏,平了平息之後恢復溫柔的笑意︰「將來之事暫且不提,單是現在,我已是皇家一份子,無論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也絕不會斷了自己的路。請您勿要擅自揣測他人的心思,我只是一介女流,別無所求,只願少爺您能念在谷老將軍曾經的庇佑之情,讓谷家能繼續興旺下去,不至淪為亂世的犧牲品。」
「你當真只是這麼一個念頭?」谷雁笙突然氣結,大喘著氣的上前突然一把抓住谷謠的皓腕,眯著眼楮恨聲道︰「你不恨我投靠慈太妃,置谷家于不顧,將谷家的顏面掃盡?」
谷謠眼神閃躲望向四下,生怕被人瞧見這一幕,卻倏然之間發現這一年之內谷雁笙的變化豈止一絲一毫,且不說眼神與氣質,單是這力量已不是她當年所認識的程度,根本抽不出手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