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慧妤訴說地很緩慢,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皆是無比辛苦。她眼里盈盈涌動的淚水透出濃濃的悲傷,語帶哽咽,似有難以掩飾的恨意。
左盼感同身受,「我的父母,也都離我而去了。」她輕輕地說。
「你我竟是同病相憐之人。」童慧妤幽幽地嘆口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失去了親人固然悲痛,然而如我等活著之人應該愉悅度日,開心生活,親人在天上才能得已安寧。就算為了我們愛的人,亦要解開內心的枷鎖,放眼未來。」
「就算為了我們愛的人,解開枷鎖,放眼未來?」童慧妤喃喃地重復著,「就算為了我們愛的人?」說著說著,臉上竟飛出一片紅霞。
左盼莞爾,這是一個情竇初開女孩了!她倒忘記古代女孩成熟早,十四歲,已不是小孩。
「我早就覺出你不是普通之人,一個乞兒怎會認字,怎能講出如此道理?」童慧妤歪頭盯視著左盼。
「我並不是生來就是乞兒的!」左盼輕輕一笑,「先父為一私塾先生,我才略懂文字。」
「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並不自稱‘奴婢’,此亦是我的疑惑。」童慧妤的眼神轉為探究了,緊緊盯著左盼,「難不成你竟不是庶民出生?」
「額……」左盼語結。「她」的出生她還真不知道!可這自稱「奴婢」,她倒是沒能習慣。習慣問題,習慣問題!然而這現代人骨子里「人人平等」的觀念,怕是要給自己帶來麻煩了。
「唔。」童慧妤頷首微笑,並沒有深究,「不必勉強,姑且如此吧,眾人均是奴婢奴婢的,也挺無趣!然而,」她語氣陡然一轉,正色道,「今日之事,切勿外漏。」
左盼自是應允。
當日晌午,童慧妤仍是挨了家法,杖股二十棍。
過後,她卻並不哭鬧,只是要左盼將大狗帶去她的房間。左盼與大狗「溝通」了許久,才牽著不情不願的大狗步入芳香撲鼻的閨房。
這真是一個標準的千金小姐的閨房,布置得很有女兒氣息。童慧妤正趴在一張極為精致的紅木雕花架子床上,床上的羅帳和簾幔均是粉色的,紗帳邊瓖著的金邊流蘇又讓這粉女敕的閨房顯示出一些華貴來。
床頭擺著紅木梳妝台,因童慧妤年紀尚小,上面並沒有什麼胭脂水粉,卻擺了一本書。梳妝台前面立著一面寬大的織錦屏風,竟是刺繡成的藍天白雲圖,很是雅致飄逸。屏風外面是一層晶瑩透亮的珠簾,將房間分隔成兩部分。此時,左盼正牽著大狗站在珠簾外。
童慧妤隔著珠簾扭頭望著她和大狗走進來,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灰暗雙眸也似亮了一亮。
「你……怎麼樣?我將狗狗帶了來呢。」左盼如今才明白,為何童慧妤獨愛狗狗,又是為何最看重大狗。只因當年一條救她的白狗。這時她要看的恐怕不是大狗,而是大狗所帶來的回憶。
「小白,過來。」童慧妤笑笑,看著大狗。
左盼拉了拉大狗,拍拍它的頭示意它進去。大狗避開她的手走到另一邊,低吼一聲,似是不悅左盼又哄了幾次大狗仍是不理不睬。
「罷了。」童慧妤見大狗仍是不理會她,將頭一扭,面朝輕紗帳,淒淒然道,「早就明白,此狗並非小白,我又何必自欺欺人!」黯然的語氣里竟有些負氣的味道。
左盼將大狗栓在房柱上,輕輕地撥開珠簾,隨著珠簾清脆撞擊聲,童慧妤轉過臉。
「你心中已有種子了嗎?」。
童慧妤苦澀一笑,明白她說的是那個「傷心樹」。
「不想要種子發芽,就不要給它澆水。」
「……澆水?」
「對啊,你流的淚水。」
童慧妤輕輕地「唔。」了一聲,心情似乎有所好轉,趴在床上以手為枕,眨巴眨巴眼楮看著左盼,「為何,跟你談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我從未有這種被了解的感覺。」
「因為我把你當朋友。當然,你我雲泥之別,這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左盼笑著,雖說「雲泥之別」語氣卻絲毫沒有卑微之感。
「朋友……好吧!你我日後即是朋友!」
左盼伸出手。
童慧妤不解地看著。
「這叫握手。朋友之間的禮儀。」左盼握住童慧妤的手,「有一首歌,叫作《找朋友》,只是我的嗓子已毀,不然倒可以唱給你听。」
「你暫且唱唱,我听听,不會介意。」
于是,左盼也不扭捏,輕輕地哼唱出來︰「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行個禮,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再會!」
她將兒歌稍稍改動了點,童慧妤竟听得頗有興致,「此歌竟與平日不同,甚是歡樂,左盼,你乃奇人。」
左盼會心一笑,搖搖頭。她不是奇人,她是奇怪的人,竟同尚書之女交了朋友。只因前世帶來的「平等」思想,她還無法對一個同齡人卑躬屈膝,所幸童慧妤並不是張橫跋扈之人,才會容許她不自稱「奴婢」,還稱她為「朋友」。
此後,左盼在童慧妤養傷時期經常來與她談心。給她變小魔術,給她唱兒歌,給她講笑話,也給她講許多許多的故事。別的沒有,故事她可裝滿一肚子。因為工作需要,她熟讀世界經典童話。當然,她會作出些許改變,用當代人可以理解的說法,將一個個美麗的故事講訴給這美麗的女孩。
同時,童慧妤的狗舍也已解散,只留下了大狗。幸而有左盼的陪伴,童慧妤倒不是很低落。
然而為了留下大狗,童慧妤也是付出了代價的,作為留大狗在府中的交換條件就是,她必須去府中的書苑去讀書。
這個時代官家子弟讀書並不如左盼所以為的,在朝廷設立的國子監學習,而是各家子女留在各家,另聘先生講課的。估計是因為此時的女人地位不同,每個女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權利。然而封建社會畢竟是封建思想,覺著一大群男的女的擠在一起仍是于禮不合,于是,每家都有自己的書苑。
只是,每天一早去書苑對童慧妤而已不啻上刑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