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上課了哦！」左盼用手中厚重的大部頭書敲了下桌子，震得文施瞪大了眼楮，文武不滿地皺皺眉，才笑了笑，「今日小武武很乖，居然會來上課！中午獎勵他一根雞腿！」
「我也要！我天天都乖！」文施馬上嘟起嘴來。
「好好好！也獎勵你！」左盼模模文施的頭，笑眯眯的。
「要講就快講！」文武撇撇嘴，似乎還想講什麼卻忍住了。
「好！先跟著我念一遍，子曰……」
「子曰……」
文施脆脆的聲音和文武不情不願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左盼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三尺講台，心里一時酸酸的甜甜的還有一點澀澀的，好不復雜！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姐姐！」文施念著，忽而舉手喊道。
這是左盼的規矩，上課發言舉手。
「有事就說吧。」
「此句的意思是不是，有朋友來，要高興？」
「對哦！施施好棒！自己都會理解了！」左盼很高興，興奮地捏了捏文施的臉蛋，看來她的教育很見成效啊。「不過這里的朋友是指，志同道合之人哦！」
「志同道合，是不是指的有同樣愛好之人？」問話的卻是文武，說得很慢，一字一句。
「當然！小武武也會發言了！好棒！」
「那姐姐是不是也如孔夫子一般，有志同道合之人遠道而來會很高興呢？」文武接著幽幽發問。
「當然！」左盼幾乎要得意忘形了！今日是天下紅雨了嗎？文武會來上課，還會發言，最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叫她「姐姐」了？！
額……等等！今天有點反常！這小屁孩兒有點反常！
左盼雙眼登時警惕地睜大，看著文武。
文武有些心虛地別過頭。文施卻毫無知覺，停留在她那一句「當然」的字面意思上，歡快地沖大門外喊了一聲︰「都進來吧！姐姐同意了！」
左盼還沒反應過來，院門忽然「 」地被撞開，「嘩！」地一大群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小孩子一齊涌了進來。
左盼呆愣地看著他們，眼楮使勁眨了下。
這是什麼情況？怎會有如此多的小孩，足足有二十幾個！且都穿著清一色的藍布棉衣，有不少還是熟面孔，乃是文施文武的那些小伙伴。
這群小孩全數進了院子後，迅速地排好隊，齊齊大喊三聲︰「姐姐請教我們識字！姐姐請教我們識字！姐姐請教我們識字！」
隊伍很整齊，喊聲也很整齊，太過于整齊了，就如排演好似的。
看著這一個個洗得干干淨淨的揚起的小臉，一雙雙眼楮亮晶晶地望著左盼，充滿期盼，個個臉上掛著燦爛的卻又有點擔憂笑容……
一時，院子里安靜極了，幾十個小孩的呼吸聲匯合在一起，「呼哧呼哧」，竟都那麼響亮。
文武和文施亦是擔心地望著她，等著她的表態。
左盼忽覺眼眶一熱，鼻子一酸，一滴淚便滴了下來。
「你們……你們……」你們這群蘿卜頭！左盼擦了淚瞪了文武一眼，感情這小屁孩兒煽了半天的情，之乎者也地是另有所求啊！這倒讓她想明白了昨日文施文武古怪的神秘的原因了。
「姐姐……」文施見左盼居然流淚了，心下一陣害怕，她還沒見過姐姐哭呢，姐姐是生自己的氣了嗎，「姐姐……」
文武顯然也有點慌了，眼神不自在地閃開，「你哭什麼？不想教就不教嘛！有什麼好哭的！」
「姐姐……反正你也是要教我和哥哥的，他們也是順便的嘛……姐姐，你別生氣，都是施施不好，我這就叫他們回去！」文施見左盼的淚還是在一串一串地淌下來，慌亂地站起來抱住她。
「誰說姐姐生氣了！」左盼吸吸鼻子，又擦了下眼淚，「姐姐只是太感動了，為你們奮發向上的精神感動了。姐姐心里有點……」心酸了，不過這「心酸」二字她沒有講出來。
為何會「心酸」？因為左盼同情他們，同情他們的孤苦無依，同情他們的寒酸漂泊，這是她對社會底層的弱者的同情。然而她不能告訴他們，她要給他們重塑一個新生活，既然這封建社會是「學而優則仕」，就從識得的第一個字，培養他們奮進的思想，向上的斗志，獲得錦繡前程。日後再不能對他們同情，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卑微的。
「如此……便表示你同意了？」文武嘴角揚起，看著她，想笑卻抿著嘴，于是嘴角便一抽一抽的。
「真的嗎？」。文施不敢相信地輕聲問。
「真的！」左盼不容他們質疑地大聲回道，「姐姐會教你們識字的！」
「哦！哦！太好了！姐姐教我們識字咯！姐姐教我們識字咯！」孩子們頓時雀躍起來，歡呼著，跳躍著，繞著小院快樂地奔跑起來。
一時，小院洋溢著快樂幸福的味道。
「噤聲！」文武忽然站在一個高台上，大喝一聲，這一聲竟是有些威嚴，震得一群孩子動作定格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分。
原本歡笑震耳的院子頃刻間又靜了下來，院子里所有的人包括左盼，都驚詫地望著他。
文武無視他們異樣的眼神，表情異常嚴肅，「若要在此學識字，便不可在院內喧嘩！日後……姐姐說話之時也只能听，不可有異言！」文武在說到「姐姐」二字時稍有遲疑，其他的話卻是斬釘截鐵的。
左盼明白他的用意，都是因為她的聲音。她聲音不知為何一直是沙啞怪異的，雖然也能說話，卻是很難听音量也很小。在旁人面前她還是很少開口，怕見到他人看怪物的眼光。文武這是在維護她呢！
左盼笑了，把手伸文武，食指勾了勾。
文武不明白她要干什麼，意外很听話地走下高台站在她面前。左盼忽然伸手給文武一個大大的擁抱，「小武武也在保護姐姐了！」
「唔……」文武滿臉通紅，不知是被她勒的還是害羞的，「放……開……」
「還說我講話時不可有異言，最有異言的就是你！」左盼沒有放開，抱緊他並在他背後用力拍了拍。
眾蘿卜頭仍是僵立在原地，仍是安靜一片。
忽然，「噗！」一聲空前響亮的「放氣」聲毫無預兆地響起，眾蘿卜頭才捂著鼻子怪叫著四散逃開。
一個八九歲光景的大頭男孩紅著臉站在原地，低著頭嚅嚅地說︰「今天……今天吃了地瓜……」
「哈哈哈哈哈！」左盼再也忍不住，放開文武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左盼這一笑，眾人像得到了允許似的，一個個地都放聲大笑，直笑得眼淚鼻涕一起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