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左盼反應過來,那個已經一劍劈斷了牢房的鐵鎖,身形一轉,人便已到眼前。
立刻,左盼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他殺人了?左盼只來得及冒出這個念頭,那人便朝左盼脖子一點,左盼意識立刻渙散,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臨昏倒時,左盼似乎嗅到血腥味中參雜著淡淡的脂粉香……
——————
「快醒醒。」
非常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左盼緩緩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非常雅致漂亮的笑臉。
「是你?」左盼驚愕。
「你還好嗎?方才怕你受驚,才點了你的睡穴的。」芳夫人嫣然一笑,翩然起身,在一張華麗的檀木椅上坐下。她身上的夜行衣還沒換,仍是沾滿了斑斑血跡,紅與黑的極致踫撞沖擊著左盼的視線,讓她懷疑,這真的是她印象中,在梅林中優雅撫琴的那個溫婉女子嗎?
然而,左盼並不懼怕她。她記得章翼說,相國府中唯一不會害自己的就是芳夫人,而今天救自己的是她,「謝謝你救我。」
頓了頓,左盼接著道︰「是你殺了那些侍衛?真沒想到,你竟然是武林高手。」
「你……不知道我是武林高手?」芳夫人微微有些訝異,眼中波光一轉,遂笑不語。
左盼立刻便覺出自己說錯話了。章翼說她與「妍」可是舊識,那妍定然會知道她的身手。自己這麼一說,可不就露出破綻了。
「可以……給我找件衣服嗎?還有,找點傷藥來,我背後,應該很嚴重。」人放松之後才會覺得痛,才會覺得累。故而此刻,身上的痛覺神經全都蘇醒,左盼疼得話都說不出了。
不過她因此也有些疑惑,芳夫人救她以後,怎麼也不給她看一下傷口?倒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為她而擔心。
不過,或許是來不及呢,左盼暗忖。
芳夫人听了她的請求,莞爾一笑,卻搖搖頭說︰「別急,我等下就會去的。如今你可是重要人物,我怎麼放心讓別的人見到你。」
左盼點點頭,打量了下這里。
這是一間石室,用大塊的青石砌成,完全沒有窗戶,卻有幾張極為華麗的家具,與這灰溜溜的房間顯得格格不入。一張朱紅架幾上,用紅布蓋著一個東西,看不清是什麼。
「這里,是哪里?是芳園嗎?你將我救出來會不會連累到你?」
芳夫人聞言,詭異一笑,朱唇輕啟︰「放心,這里是芳園一處極其隱蔽之地,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找到這里,只有我們兩個。」
「這就好。」左盼心略安,卻又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想不明白,她使勁地甩甩頭。
「今日是你的生日,你已經十五歲了,可為何額頭卻沒有出現金蓮圖?妍兒……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妍兒?」芳夫人的手輕輕撫上左盼的臉,柔柔地說著。
雖然左盼知道她與「妍」是舊識,雖然心中對自己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可听到芳夫人的話,左盼仍是一驚。
額頭出現金蓮圖?額頭有金蓮圖的不是女皇嗎?為何她的額頭要出現金蓮圖?為何在她滿十五歲時,每個人都要看她的額頭?郭氏在石屋中等自己滿十五歲,子時一過,她沒在額頭看到東西是那般失望。她還用力搓自己的額頭,難道,她要在自己額頭找的便是金蓮圖?
「又是金蓮圖金蓮圖到底是什麼?怎麼所有人都要找金蓮圖?有的要我交出金蓮圖,有的要看我額頭有沒有金蓮圖」左盼一時想不明白,不由問出聲。
「哦?你真不知道?」
芳夫人的詫異更多了,她秀眉輕蹙,凝神細看著左盼。看了好一會兒,她才抿嘴一笑,伸出縴縴玉指在左盼額頭戳了一下,嬌嗔道︰「小妍兒連我都騙你可是我帶大的,你的眉毛,眼楮,鼻子,嘴巴我閉著眼楮也能描繪出來。只怕你眼睫毛有幾根我都知道呢。不過,你的額頭沒有出現金蓮圖確實很蹊蹺,你定是沒有將金蓮圖隨身攜帶,不能吸取金蓮圖的精華,額頭的金蓮圖才不能呈現。」
說著,她忽然神色一黯,輕聲說道︰「哦……我對你說這些干什麼,我不過帶了你三年。你三歲的時候我就出嫁了。也難怪你不認識我,防著我。其實,你以為姨姨想離開你嗎?若不是你母皇非得逼我嫁給他,我怎麼會舍得下你?從宮中出嫁的那一天,我就是為了你才哭腫雙眼的。」
芳夫人說著,伸手拭去眼角一顆晶瑩的淚。
左盼震驚,錯愕,不敢置信她瞪大了眼楮,喃喃地問︰「姨姨?母皇?」
芳夫人又拭去一顆淚,笑了笑說︰「是啊,我的小公主。你不認識姨姨,難不成連你母皇都忘記了?當時听說你被庸醫害死,我幾乎哭了一個月。听說你母皇為此大病一場,近一個月不能理政。若是陛下知道,我們的小公主還活著,她該是何樣地歡樂啊」芳夫人說著,明眸里充滿了憧憬。
明白了明白了左盼心中驚呼。
原來如此,以往的所有片段全都串連成一個事實︰她是當朝公主——陳妍
「听說,御醫醫死了小公主,被抄家了呢。」
「听聞皇上此次前往普明寺是為病逝的小公主做法事的。」
「你不可跪她」
「你是最高貴的你怎可如此輕賤自己」
……
終于,左盼明白了。毒死陳妍的,就是林 的父親。下毒之後他便被滅口了。她也終于明白了,為何章翼獨獨喜歡黃顏色。因為他要用這個細節來緬懷他是「陳妍」的過去,抑或是用滿屋的黃顏色來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輕心,不可遺忘自己的仇恨。
陳妍必定是下一任女皇,所以她擁有所有人都垂涎的寶物——金蓮圖。金蓮圖或許是藏寶圖,或許只是單純的身份象征。可不管是什麼,都會有許多的亡命之徒來爭搶。
八月十五是她的生日,亦是她及笄的日子。或許就是在這一天,她的額頭會出現和女皇額頭一樣的金蓮圖當時初見女皇時還以為是描繪上去的呢。
而芳夫人與女皇的關系匪淺,在陳妍出生後便由她帶著。故而,今天芳夫人才會救自己。
「姨姨……」左盼忽然有一種找到親人的感動,她哭著撲在芳夫人的懷里,啜泣著,「姨姨,我終于有親人了……」
芳夫人溫柔地抱住她,輕撫著她的頭發,似乎她仍是纏著自己要糖吃的小妍兒。
哭了許久,左盼才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心中覺得對不住章翼。這份溫暖本來是屬于他的。真不知章翼現在怎樣了,他可千萬不能有事,畢竟,他才是「真命天子」。
「姨姨,知道翼公子怎麼樣了嗎?」。
「傻孩子,你擔心他做什麼?翼兒是她的兒子,她不會真的拿他怎樣的。倒是我的小公主,受苦了……」
芳夫人眼眶一紅,輕聲問︰「你沒有將金蓮圖的下落告訴她吧?沒有金蓮圖,你可不能名正言順地繼位的。」
「姨姨,其實我真的不知道金蓮圖在哪里,我其實……」左盼幾乎就要將她不是陳妍的事說出來了,可話到嘴巴她還是改成了,「我其實已經忘記以前的事了。當我從亂墳崗醒來時,連自己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才個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左盼的。」
「你忘記了?」芳夫人臉色一沉。
「真……真的啊……」左盼心一顫,見到臉上迅速地布滿寒霜的芳夫人,驚訝于她的變臉。左盼甚至在她的眼里捕捉到一瞬而逝的陰冷與恨意。
左盼懷疑是自己眼花了。溫柔善良的芳夫人怎麼可能會用那種眼神來看自己?
然而,芳夫人接下來的話重重擊碎了左盼的這一絲幻想。
「你竟連我也騙?果然是她的女兒啊。盡得她的真傳狼心狗肺冷血無情一個人有利用價值時,親密得如同一家人。一旦此人失去價值,便棄之如敝屐」
芳夫人說到激動之處,猛地掐住左盼的脖子,惡狠狠地瞪著她。那原本清如星湖的眼眸此刻卻如嗜血的野狼
左盼一時真是接受不了她的變化,困難地說︰「姨姨,你怎麼了?」
「別叫我姨姨」芳夫人揪著左盼的手猛地一松,左盼便重重跌倒在地。她繼續狂吼著,「別再虛情假意了你連我都騙,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叫我」
「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左盼解釋著,心中卻暗嘆著,章翼,你究竟認識的都是什麼人啊
「別說了」
芳夫人忽然打斷她,身子驀地一低,附在左盼的耳邊輕輕地說︰「你若果真忘記了一切,怎會殺死見你一面的女官?怎麼會在生日前一天逃走?」
說著,她忽然一笑,左盼只覺得這笑聲似魔音一般折磨著她的心。此刻,她冰冷凶狠的樣子與郭氏何其像
「就算我騙你失憶,可你也不該如此激動啊」左盼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後面就是門。
芳夫人立刻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手一抬,「啪」牆上一個凸起的石塊一陷,石門「轟轟」地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