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小小淒厲的哭泣聲和武官絕望的一聲呼叫,左盼被章沐威和醫官二人拖著,只能耳听著他們的聲音漸漸變弱而無能為力。
不知跑了多久,夜色朦朧,章沐威才停下,急喘著氣不安地回頭。
身後沒有什麼動靜,巨蟒似乎沒有追來,三人腿同時一軟,倒在了地上。
「快點起火把。」章沐威終是老練一點,緩了一會兒後便吩咐醫官。
醫官听令,哆哆嗦嗦地在懷里模了半天,終于模出一個火折子。章沐威順手砍下松枝,點燃。此時的他,神情已經恢復正常,方才的恐懼落魄的好像是另一個人。
章沐威仔細瞧了瞧地形,平靜地說︰「今晚是不可能下山的,不如就此休息。明日下山再做打算。」
醫官一听,全身篩糠,結結巴巴地說︰「大……大人,在此地過夜?若再來一些可怕的東西,你我豈不是……」
章沐威不悅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他便不敢言語了。
左盼冷冷地看著醫官,對他極度地蔑視,心里亦是充滿恨意,若不是他膽小如鼠,被巨蟒一嚇將小小拋了出去,小小或許就不會死。
砍掉一片荊棘,形成一塊空地,章沐威在四周都點起火,並撒了防毒蟲的藥粉。三人用了點干糧便閉目休息。在如此凶險之地露宿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故而大家雖是閉著眼,神經卻不敢有一絲的放松。
自始至終左盼都沒有開口,她像換了個人似的,章沐威叫她走就走,章沐威叫她停就停,章沐威叫她吃就吃。毫不反抗。章沐威只當她是嚇傻了,也沒在意。
黑夜,似無盡頭一般延伸著,左盼的內心漸漸從悲憤到冷靜。感受著內心的煎熬,她靜靜思考自己的處境。
左盼睜開眼,目光似冷箭般直射向對面的二人,冷冷開口︰「小小已經死了。」
果然,對面二人都睜開眼看了她一下。
「所以,你沒有可要挾我的籌碼了。」左盼繼續說道。
章沐威又睜開眼,這次卻沒有馬上閉上,而是略帶探究地看著她。
左盼卻沒有再說話,而是回頭看向身後。那里不遠處是個深澗。看了許久,左盼淒然一笑,說︰「如我從此跳下,會怎樣?」
章沐威驚覺她的異常,厲聲吼她︰「此去必是死路一條」
左盼回頭,淡淡笑道︰「留下亦是死路一條」左盼停住,面帶微笑地看著章沐威,一直神秘莫測的微笑。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是瑞兒。」章沐威給了她預料中的答案。
「我不信。」她輕輕地吐出這幾個字,「其實金蓮圖不在這里,我在牢房時便已經告訴了郭氏,後來我被芳夫人擄走,我又告訴了芳夫人。怎麼,她們都沒有告訴你嗎?」。
「我也不信。」章沐威神色未變。
左盼仿佛沒听到,繼續道︰「她們都想要自己的兒子得到金蓮圖吧?也對,無所謂了,左右都是你的兒子。」
左盼說完,繼續淡淡地笑著。她當然不指望自己這麼輕飄飄地一說,就會影響他對兩個夫人的看法,她只是想從他的態度中看出,他究竟是為了誰而做這一切的。若是為了他自己,她絕不會交出金蓮圖。若是為了章翼,她可以交出來,畢竟金蓮圖本就是他的。若是為了章瑞……
那麼,一切都是她看錯了。
「公主是想知道什麼嗎?想知道不妨直接問我。我要得到金蓮圖不過是為了當今皇上,當年她鬼迷心竅將金蓮圖傳給了你,如今後悔了,想拿回去而已。」
章沐威果然是老奸巨猾,相比他,她還是太女敕。
「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左盼往身後的火堆加了一根柴,挑出一根木炭,撕出一塊布片,在上面寫著什麼,章沐威充滿希冀地看著她,雙眼晶亮。
寫完,左盼接著說︰「我交出金蓮圖,你放我和瑞自由。」
章沐威听罷,嘆息一聲,看著左盼的眼神非常怪異,「不可能。」
她也知道不可能。
她深深看了小小遇難的方向一眼,在他們尚未反應過來時,忽然飛快地向不遠處的深澗跑去
章沐威的臉色一變,叫醫官出去捉她,醫官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卻不敢再走一步,雙腿直發抖。
章沐威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自己向外走,卻也不敢離火堆太遠。他臉色忽然變柔和起來,伸出右手,如一個慈祥的長輩一般,輕聲說︰「來,听話,別走過去,再過去幾步可是深澗,一跌進去就是死。你若死了,我可怎麼向你母皇交代,又怎麼向瑞兒、翼兒交代……」
「瑞兒」二字一出,左盼神色恍惚了一下,心口一痛,不由得有些猶豫。
不他是騙人的只要找到了金蓮圖,他便不會讓自己活著走出紫煙山
想著,左盼的唇邊又浮現一絲冷笑。
章沐威見她略有松緩,繼續說道︰「你看,方才有巨蟒時,我便救了你,由此可見,我不會傷你。我已經答應過瑞兒,必會留你一命的。」
方才,不過是因為自己還有利用價值罷了。如今,她便要好好利用自己的這個價值。
她回頭,揚起手里的布片,朗聲說道︰「這便是金蓮圖所在的具體位置,你若想得到,便將他殺了。」她指的是醫官。
醫官臉色頓變,驚恐地看著章沐威。章沐威亦是看了看他,皺眉道︰「為何?」
「小小因他而死,我難道不能為她報仇麼?」左盼的聲音很冷,很堅決。
章沐威毫不遲疑,抽出一把匕首,刀落血濺,這個一輩子為他服務的醫官便倒了在自己的上司手里,連求饒都來不及。
看著醫官倒下,左盼哈哈大笑,揮動著手里的布片,就像佔得了領地的勝利者揮舞手中的旌旗一般。
她接著說道︰「我知道,只要將我手中之物交給了你,匕首下一個刺穿的就是我了。故而,你還得吃下這顆藥丸。」左盼取出一顆藥,「此藥是祝大爺精心配制的,解藥我只有一顆。被我藏在另一隱蔽之地,若你殺了我,三日後你便會暴斃而亡」
章沐威遲疑了,看向左盼的眼神充滿憤怒。
「那麼,我就從這里跳下去好了,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得有尊嚴一點」說著,左盼毅然轉身,作勢一躍
「我吃」章沐威忙喊道。
左盼見到章沐威緩緩挪動步子向她走來,異常地小心,她一只手緊緊握拳,打算等他靠近便將他推下深澗
其實,她手中的不過是治傷風的普通藥丸,她只是想用這個引章沐威走近而已。
因為章沐威絕非輕信之人。如果她說要給他寫著金蓮圖地址的布片,他會猶豫她為何突然這麼好而生出警惕。如果說的是給毒藥,他反而不會懷疑。
章沐威緩緩地向她走近,陰厲的雙眸一直緊緊地盯在左盼的臉上,似乎想從左盼的表情看出她的這麼做的目的。他臉上還有些許的興奮,畢竟這是他想了多久的東西,如今真的能成為他的,叫他如何不激動
左盼亦緊張地看著他,知道若行動稍有閃失,便是魚死網破的結果。
二人都這麼警戒地看著對方,各懷心思,林中流淌的似乎是緊張而不是空氣。
二人間,只差十步,九步,八步……隨著他的接近,左盼的心跳越來越快,這種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游戲結局,就快揭曉
五步,四步……
時間的輪子似乎變得又重又慢,將人的神經都碾得生疼。
忽然間,左盼感覺腳被一雙手抓住,接著腳一懸空,人便直直往後倒去
「啊」她爆發出的尖叫飄散在紫煙山的輕風中,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章沐威驚駭的雙眼以及匍匐在地上醫官一臉陰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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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盼再次清醒的時候,頭有點痛,還有點暈,左盼看了看手臂,手臂上全是傷痕,像被什麼東西擦傷的。再一看,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藤蔓上,一股芬芳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藤蔓?上上下下全都是
在這黑紅色怪石上,爬滿了不知名的綠色藤蔓,藤蔓上開了金黃燦爛的小花,宛如一條條怪異盤曲的毒花蛇,又像巨大的章魚的觸須,佔據了視線的全部。
這是一個山洞?怎麼會到山洞里?
左盼站起身,仔細打量了一番,抬頭看上面。頭上亦是一大片的藤蔓,凝神細想了片刻,才知道,便是這些藤蔓救了自己。而自己,此刻正站在了深澗的底部。
當她站在上面時,只看到深澗下是一大片綠色,當時以為這綠色便是深澗的底部。事實卻非如此,這綠色不過是長在深澗半腰的一大片藤蔓而已。當她往下掉落時,這片藤蔓便像一張結實的網起到了緩沖的作用。跌進深澗底部時,地面上的藤蔓更是起到了保護作用。故而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卻奇跡般地沒有受什麼傷。
澗底一片幽暗,透過頭頂的厚厚的藤蔓可以見到從縫隙中艱難地照進來的一絲光亮,已經天亮了嗎?
好看眼楮已經適應了黑暗,倒能看清澗底的景物。
難道,她已經在這恐怖的地方過了一晚?
左盼不禁打了個寒顫。想了想,又仔細嗅了這藤蔓所開黃花散發出的氣味,似乎明白了,這藤蔓,應該是蛇滅門之類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