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一場雪,將人都凍在家不敢出門,當雪盡數融化後,開學的日子也就到了。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左盼躺在楠竹叢旁的一把躺椅上,把玩著手里的竹葉,听著孩子們歡樂的笑語聲。
忽然,她听到有孩子的帶著哭音的喊聲傳來︰「小魚姐姐在哪里?我要小魚姐姐」是夏炎的聲音。
左盼微微一笑,這個夏炎,大了一歲後還是這樣小孩子氣。立刻起身,左盼笑臉盈盈地走到他面前,以手彈了下他的額頭,他反而嘻嘻一笑,羞澀地扭動身子,訥訥地說︰「還以為小魚姐姐不在這里呢」
在場之人全都發出善意的笑聲,夏炎的父親抱拳對左盼說︰「小魚姑娘,真是抱歉,犬子實在是不懂事,叨擾了。」
左盼亦是抱拳回禮道︰「哪里,我對他喜歡得緊。」
待家長都走了,孩子們便如月兌了線的風箏,歡樂地飛撲向各處。當然,最多的還是圍著左盼,紛紛講著過年時各自的收獲,還有的將那些禮物帶了來給左盼看,左盼應接不暇,他們講的種種趣事亦是引得左盼歡笑連連,心確實快樂了不少。
今年新增了大約三十個新生,吃過飯後,左盼便著手開始分班。與羅虹講了按學生學習水平分班的想法,羅虹連連稱贊。多出一個班,就必須多請一個先生,這事便交給了羅虹。
忙碌的一天結束,左盼想起當時陽光家園開學時也是這麼混亂的——真想那些孩子。不知道他們如今怎麼樣,有沒有被毛大紅等人賣掉,或者範華正等人還會堅持下去嗎?如今想來,當屬在家園的那段日子最快樂了,可惜,好日子總是很短,她給那些孩子帶來了能出人頭地的希望,這希望卻又因她的逃亡而毀滅。
等等,誰說他們的希望毀滅了的?就算她本人不能出現在那里,她還是可以為他們做點什麼的
對就這麼辦
左盼興奮地站起身,便要去找羅虹,打開門才發現夜已深,不得已又回到床上。心里異常興奮,左盼一夜都不能入睡。
經過一夜的思考,一個能兩全其美的計劃漸漸形成。
一個星期後,婺州,範華正府邸。
「請坐。」範華正將眼前這位胖胖的婦人迎進正屋,微笑著,「不知範某有何能幫助夫人的?」一早便听下人稟報,有個婦人拜見,說是為了家園之事,自從左盼走後,家園之事均是他在打理,他以為是哪個學生的家長來找自己了,他不敢怠慢,親自迎了上前。
「多謝,」胖婦客氣著,遂在客位安然坐下,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家風範,「我叫羅虹,是睦州羅豐書院的山長。今日前來拜訪,便直話直說,不兜圈子。因久聞先生大名,故而我想請先生去敝書院任教,不知先生可否成全?」
「哦,」範華正明了地點頭,略帶歉意地抱拳,「範某生平素無大志,只想平淡度日,不想遠行,恐有負山長厚望。」
「在敝書院當先生,亦是平淡度日啊何況,在我羅豐書院會有一筆豐厚的薪資」羅虹努力游說著,眉梢一挑,顯得很不屑,「你如今的那個書院,據說是一錢銀子也不能付給你的,難道你不覺得很憋屈嗎?」。
听到這話,範華正臉色一變,端著茶杯的手一頓。他沒有說話,輕輕呷一口茶,「不會。我在這里很快樂。」範華正淡淡笑起來,神色有些許的恍惚,「何況,我答應了一個朋友,會照顧好這些孩子的。」
「你那朋友……是誰?」羅虹問。
範華正神色黯然,「她已經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羅虹卻對他的黯然神傷視而不見,故意呵呵一笑,說︰「既然已經不在了,諾言便不可再當真。你已經為朋友苦守家園這麼久,算是仁至義盡了。難道你要為一個已逝之人而毀了自己的前程?先生的學識大家有目共睹。只有在我的書院,你才能大展拳腳,一展抱負。說實話,我听聞你那什麼家園的,大多數的孩子可都是一文錢也不出的。」
範華正的臉色瞬間一黑,他重重將茶杯放放在桌上,對羅虹說︰「不知山長是出于何因而辦書院的,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銀子?若是為了孩子,無論範某是在哪里當先生,你我的目標都是一樣的,你也無須再勸我了。若你辦學的目的是銀子,請恕範某不敢苟同範某與你亦無話可說並且,我那朋友,是我一生敬重之人,不管她在或不在,我都會守在家園里,完成她的夢想」
說著,他原本溫和的雙眸竟盛滿了怒氣,似乎只要羅虹再對那「朋友」或家園說出什麼不好听的話,他便要送客了。
羅虹不怒反笑,很欣慰的笑。
「當然是為了孩子。」
看來小魚說的是對的,這個範華正先生果真是個難得的君子。剛听小魚說有人不要一分的報酬,無怨無悔地傳授一群貧苦孩子學識時,她還不信。故而才說要請他去羅豐書院當先生,並且用話來激他。可他的反應都和小魚料想的差不多,既如此,她也就不再兜圈子了。
「範某也是為了孩子,家園里的孩子需要我,他們能學習的地方也僅此一地了。」範華正的回答不失客氣,卻已經很不悅了,加重語氣的「僅此一地」四個字更是微微帶刺。
羅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站起身,恭敬地向範華正鞠一躬,說︰「此一禮,是代我一朋友敬先生。」說著,她再抱拳以禮,「此一禮,是我向先生道歉的。」說著,她站直,看著滿臉狐疑的範華正,「方才我所言,不過是對先生的試探,並非我的真心話。先生,請屏退左右,我有件東西要給你看。」
範華正蹙眉,不解地揮退兩個隨身而侍的下人,接過羅虹手里的一封信。信紙一展開,那熟悉的字體便重重撞擊了他的心,他不禁一震,猛地站起身。
顫抖著手將信讀完,無法抑制的巨喜浮上心頭,範華正雙眸晶亮地看了看羅虹,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信紙上的每一個字,似憐似愛,似那是珍惜不盡的寶貝。
「這信,可是真?」範華正不敢置信,眼眶微微發紅了。
「是真。」羅虹連連點頭,看到範華正的反應,不禁又有些驚訝,原來他和小魚真是熟識啊,不過,他的反應是不是太激動了點啊?
範華正將信紙緩緩捧起,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再滿是不舍地放下,聲音亦是顫抖不已地朝屋外喊,「來人,取……火來。」
下人取了火來,範華正將那封信點燃,看著火光一點點吞噬信紙,怔怔出神,火快燒到手時竟也不知道撒手。還是羅虹出聲提醒他,他才慌忙松手開。
「那麼,便按信中所言,我先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陽光家園。」範華正目光眺望遠方,雙眸透出異樣的光彩,好像看到了左盼在向他微笑。
幾日後,陽光家園的家長和孩子都知道了,有一個很有善心的貴婦很欣賞家園的興趣班教學模式,便買下了家園。賣家園所得的錢用來置辦一些學習用品,小虎子那些窮苦孩子的午餐,請先生的費用等。因此家園里的師資力量較左盼在時更充實,環境也變得更好,家園因此陸陸續續又增加了不少學子。
同時,羅豐書院的家長也知道了一件事,羅虹買下了都城的一所名為「陽光家園」的學院,並將那里的教學模式學習了來,打算也在羅豐書院辦幾個興趣班。並且,羅豐書院從此改名為——陽光書院。
隨後的宣傳工作也緊張地進行,左盼沒有用文藝匯演那一招,將聲勢搞得浩大無比,她不想被某些人嗅到她在此的味道。
羅虹請了家長來開家長會,並將興趣班形式的教學優勢細細解說了一遍。當時的讀書人雖然都以科舉高中為最後目標,然而若能學得一技之長早日為家里掙得一份收入,許多人還是會選擇這一條路的。並且,這種分班方式與那些想考科舉之人的目的並不相悖,想考科舉的,還有「科舉班」的嘛。
家長會後,許多人對這一創舉都既驚奇又佩服,有幾個家長當場便要給自己孩子報興趣班。
羅虹請他們代為宣傳,幾天之內,原本沒有書念的普通家庭的孩子,或者未在書院念書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都鬧著要來「陽光書院」。
左盼要買下陽光家園有兩個原因,其一便是,可以間接對家園進行管理和幫助,並及時地得到家園的情況。另一個原因就是,她想改革「羅豐書院」,也就是現在的「陽光書院」。只有和婺州的「陽光」家園有聯系,「羅豐」書院更名為「陽光」書院才有理由,這里出現與陽光家園相同的教學模式才會變得理所當然。
畢竟「興趣班」的模式是她所創,若睦州也莫名其妙地出現一個有著「興趣班」的學院,便是傻子也知道這個書院和她有關系了。
興趣班的模式是在陽光家園經過了實踐驗證的,對絕大多數人都適用,經過初期的懷疑、到接受、再到歡迎,如今的陽光書院規模已經擴展成六個班了。若不是學院地方太小,容不下更多的人,學生應該還會更多。
如果有資金,倒可以再開一家分院,到時候,再開個全國連鎖的「陽光幼兒園」,她來當園長,那該多美。
左盼模著下巴,美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