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街市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一個中年婦人手里拎著個籃子,時而在賣絲線的攤子看看,時而在賣水果的鋪子前與人說上兩句。不一會兒,她的竹籃已裝了淺淺一籃。
走到一賣雞蛋的村婦面前時,她忽然停下,假裝選雞蛋,兩耳卻豎了起來。
這個村婦年約二十,皮膚幽黑,身體弱小,相貌很一般。此時,她見中年婦人選雞蛋,客氣地問了兩句,便又與身旁的賣地瓜的村婦說著閑話。
只听她說︰「听說啊,瑞公子要娶劉家的雲兒小姐呢,這個雲兒小姐模樣又好,人又溫柔,跟瑞公子倒是般配。」
另一村婦驚訝地接話︰「真的?瑞公子不是和童家的童小姐訂婚了嗎?怎麼會是雲兒小姐?」
這村婦揮揮手道︰「才不是呢,听雲兒小姐說,這個童小姐又丑又刁蠻又壞,就是她故意壞了瑞公子對雲兒小姐的感情。」
「那個童小姐我也見過一回,樣子還好,也不是很丑吧?」
「哪里,比起雲兒小姐來說,差多了不過,左相大人與劉大人的關系更親密,只要雲兒小姐想嫁給瑞公子,而瑞公子本就是喜歡雲兒小姐的,他們的好事也就快了。左相大人自然偏袒劉家的嘛」
「唉,這官家的人就是奇怪,不喜歡那個童小姐,怎麼又要和他訂婚呢?我看啊,他還是對童小姐有感情的」
「才不是,雲兒小姐和瑞公子是青梅竹馬,他們的感情深著呢」
「誒,我說,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不會是你亂說的吧?」
「我怎麼會亂說這樣的事我哪里敢亂說你看著好了,不出半個月,這瑞公子必定和雲兒小姐結婚我的消息不會錯的了,我的表叔的姨妹的姑子的女兒就是在相國府當差的當時她經過花園,就听到了郭大人跟雲兒小姐說這些呢當時雲兒小姐那個氣啊……」
「哦,難怪你知道這麼多。富貴人家復雜著呢,哪里是我們平常人家可以想得到的」
「是啊是啊,听說瑞公子和那童小姐訂親,不過是要借她家的勢力……呀我還是不說了,說多了會出事我表叔的姨妹的姑子的女兒還特意交代我們不要說出去的呢」
「說吧,我一定不說出去。」听八卦听得正起勁的村婦便悄聲說。
「不說不說,說多了一個不好,就惹禍了」買雞蛋的村婦忙擺手。她這才注意到中年婦人選雞蛋選了這麼久都沒買,便問道︰「這位夫人,買幾個雞蛋吧我家還等著這賣雞蛋的錢去買米呢」
中年婦人卻丟下一句「不買了」急匆匆地走了。
兩個「村婦」相視一笑,收起攤子起身。旁邊買草帽的大爺問︰「你們怎麼就不賣了?還沒賣完呢」
「我們不賣了,帶回家自己吃」一「村婦」笑著回答。
大爺瞅瞅她們,搖搖頭道︰「真是敗家娘們,這麼好的雞蛋自己吃剛剛不是還說等著賣雞蛋的銅板打米的嗎」
倆「村婦」听到,笑得更歡了。
走到僻靜之處,賣雞蛋的對賣地瓜的說︰「賣地瓜的,回家做地瓜餅吧」
賣地瓜的點頭︰「好啊,那你要做蛋糕哦。還剩下這麼多雞蛋呢。我再做點豆腐腦,大家的晚飯就有了。」
賣雞蛋的問︰「這個婦人會將我們的話傳給童慧妤嗎?」。
賣地瓜的說︰「她是童慧妤貼身丫鬟小香的娘,听到這麼大的消息,肯定會告訴小香的。而小香一定會告訴童慧妤的。以前就覺得她和小香都很喜歡說三道四的,雖然一年沒見,應該也還是這樣吧。」
—————————————
女皇病重,朝中之事均由章沐威代為處理。
下朝後,其他的官員都紛紛回家,只有章沐威仍留在議事房批閱奏折。然而,另一人也沒走,他站在門外見到眾官員已經遠去,復又返回議事房。
章沐威見他推門而入,有些奇怪,道︰「童大人可還有事?」
此人,正是童軒中。
原來,童慧妤與劉雲兒打了一架後,本就非常氣惱,第二日又听到小香說起市井的閑言碎語,更是又惱又羞。
難道,她不被章瑞喜愛之事竟連平民都知道?若果真如劉雲兒所說,她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惱羞成怒的她自然是找童軒中一番哭訴,童軒中卻呵斥她︰「怎可因一小人之言便如此毫無形象瑞公子的性情你還不了解嗎,他豈會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他不說還好,一說童慧妤哭得更厲害了。
「瑞公子心中,確實無我」
她哭喊著,他的心她怎麼不知道劉雲兒與他青梅竹馬感情如何她不知道,可他對左盼的心她卻是一清二楚的她等了他兩年,卻還不見他有何動靜,如何叫她不多想
童軒中聞言,沉默了,片刻後,他安慰道︰「別哭,爹爹明日上朝後,問問左相大人。一切還不得他做主嗎?」。
童慧妤心遂略安。
如今,童軒中故意留下便是要談這事的。
他不敢說得太直白,只支支吾吾說起章瑞如何如何好,說起童慧妤與他感情如何如何深,再說二人都到了成家的年紀了雲雲。章沐威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臉一沉︰「此時時局不穩,哪有空管兒女情長此事日後再提。」
真是豈有此理,他尚有十幾本折子沒看,竟拿這般小事煩他,浪費時間章沐威煩躁地想。
童軒中心中一凜,便告退回家。
一路上,他不斷想起章沐威的這句話,「時局不穩」。
時局不穩與兒女的親事有何關系?他是為了讓女兒當皇後才全力支持章沐威的,如今,他竟然說時局不穩?難道他是想等到時局穩定之後,一腳踢開他?
童軒中越想越駭然,越想越心涼,特別是想起童慧妤說的「瑞公子心中,確實無我」,心里便更加地煩躁。
而章沐威回家的途中,也想起此事,覺出童軒中臨走那一眼,似有深意,不由細細思量起來。隨後,他也擔心童軒中會誤會,便決定明日找他好好聊聊。如今正是他用人之際,可不能讓童軒中產生二心。
章沐威回到家,見章翼等在他的臥房門口。
章翼一見到他,便撲通一跪,磕頭道︰「父相,兒子有一事相求」
「何事?」
「請將童慧妤小姐嫁給兒子」章翼的聲音響亮又堅定。
「什麼」章沐威大吃一驚,「你為何突然有此念頭?」
章翼一臉凝重地說道︰「請父相容兒子進屋再談。」
章沐威忙讓他進屋,唯恐他說出什麼話被人听去。
章翼進屋後仍是跪在地上,又重重一磕頭,才道︰「兒子不甘平凡,想要出人頭地,將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童軒中權勢僅次于父相,他將會是個很好的踏腳石。」
章沐威不說話,只是面色嚴峻地看著章翼,似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可除了一臉的勢在必得,他什麼也看不出。這個兒子,不知從何時起,已經讓他看不透了。
這種感覺可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他喜歡的,他要的是掌握一切。
章翼見章沐威不說話,繼續道︰「兄長是你的兒子,我也是你的兒子。可自小,你對他的關心就比我多。」他挺直背脊,直直地看著章沐威,「父相想要兄長稱帝,兒子已經看出來了。只是,父相不能太偏心,不能什麼好東西都給他,卻都沒我的份」
「你」章沐威頓時又驚又氣,驚的是,他這個兒子竟可以洞察他的目的,氣的是,他如此頂撞自己。城府之深,已非自己所料,若日後真讓他得勢,豈有自己一席之地
「不可胡攪蠻纏」章沐威厲聲道。
章翼聞言,立刻起身,怒視于章沐威,「父相若不同意,兒子會用自己的方法讓你同意」
說罷,他竟轉身毅然離去。
章沐威氣得全身發抖,只是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提筆飛快地修書一封,喊來侍衛道︰「速速將此信交到童軒中大人手里,務必親手交給他本人等他回了信,一並帶回來。」
心月復侍衛領命,將信件于懷中藏好,快步走出。
行至一花徑時,被手里抱著一匹布的郭冷月攔住。郭冷月一見他,便高興地說︰「趙侍衛,快幫我將這布送回我房,累死了,真沒想到,一匹布也這麼重」
「這……」侍衛領命要去送信的,不敢耽擱,可他同樣也不敢得罪郭冷月,便有些遲疑。
郭冷月一見他猶豫,遂勃然大怒,「怎麼,如今這相國府中,我是一個下人也指使不動了是吧那些小賤人,要她們幫我拿下布匹,一個一個地卻不見蹤影,如今,連你也不將我放在眼里?」
「不敢不敢郭大人,實在是相爺另有密信要屬下送,屬下不敢耽誤,故而才遲疑片刻」侍衛已是一頭冷汗,郭冷月一直積威甚重,他小小一個侍衛哪敢擔當此罪名「屬下這就幫大人拿」
「不用了他的事不敢耽誤,我的事就能耽誤。」郭冷月更是一番惱喝,「我倒要瞧瞧是什麼緊要的不敢耽誤的信」
侍衛連連後退,此時的臉色已經蒼白了,「大人,這密信……」密信可是不能給別人看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