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話,左盼的心忽然一軟。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不得不說,她有些感動了。
她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也是貧苦的孩子有飯可食,有衣可穿,快快樂樂地成長。他的立場和自己無疑是一樣的,只是,他用以實現願望的代價太大。
「可是,你居然會在比試時,將她擄走,你說,你是何居心」說話的是文武,這些人中,對清風話最有懷疑的就是他。他話音一落,林 便也點頭,一臉陰霾。
「我擄走你,是為了蒙蔽章沐威的,我要讓他覺得一切都是按照原計劃發展。隨後,我有通知瑞去救你的,我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清風語氣有些急迫地解釋。
文武還想說些什麼時,左盼卻笑著打斷︰「罷了,真的都已經過去了。」她看看章瑞,再看看清風,「知道,你們仍舊是以前的你,我便很高興了。」
說著,她拉起林 和文武的手說︰「哥,小武武,是時候回宮了。」
「好」林 和文武同時回答,好像有些高興,還有點得意……
左盼沒有與章瑞等人道別,便同林 、文武二人馬不停蹄地往婺州趕。不知為何,她忽然很想回宮,很想見到女皇。
雖然女皇並不真是她的母親,可在那短暫的相處中,她能感受到來自一代帝王的不凡的母愛,這份愛,是最純粹的。
忽然有些後悔,也有些慚愧。
朝廷的局勢還未穩定,自己卻自私地走開。雖說是為了讓女皇靜下心來感受章翼的身份,可在她還沒認出章翼就是陳妍時,自己還是她最親的人。也是她最能信任的人。
或許,勞累一天的她,很希望回宮時能和女兒說說話。
若她沒有逃出宮多好,如此,心,便不會混亂至斯。
她知章瑞和清風等人一直緊緊跟隨在後,休息時入店用食,他們會在臨近的位子上坐下,然他們不敢找她說話。她亦是不想言語,文武自是樂得如此,也當身後的幾人是空氣。林 卻是有些無奈,惆悵,並且,離皇宮越近,他眼里的擔憂似乎也越來越深重。
當左盼踏入那熟悉的安心殿時,她的幾個貼身宮女全都喜極而泣,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左盼想洗洗換身衣服再去見女皇,一宮女的神色卻立時一變,滿面淒哀,其他幾個宮女均悲傷低頭。左盼感覺出什麼,按捺住內心的不安,柔聲問︰「為何如此?可是我離宮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嗎?」。
「公主」一宮女跪地痛哭,泣不成聲,「陛下……陛下不好了……」
左盼的頭翁地一聲響,只覺全身血液瞬間被抽干。她什麼也顧不得便往外沖。
為何這個宮女要用如此絕望的語氣告訴自己,女皇不好了
女皇不好了女皇不好了女皇不好了
左盼腦中只剩此話。
她不明白為何會不好,因何會不好,可她知道,宮女不會騙她
在一群宮人的驚呼聲中,左盼沖出了安心殿。此時的她,已是臉白如紙,冷汗涔涔。
驀地,手腕處一緊,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拉入一個懷抱,在她尚未回神時,章翼痛楚且悲涼的聲音已在耳畔響起︰「你竟是如此自私,丟下她就走,丟下我就走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左盼腦中只記得女皇「不好」之事,慌忙推開他,心驚膽戰地問︰「她……到底怎樣了?」
章翼卻不肯放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她……快不行了……我只剩下你了,我只剩下你了,你再不能離開我,我不能忍受失去你……」他的聲音哽咽著,輕得近乎呢喃。
左盼的心極速地往下沉,只覺腦中忽地一聲轟響,所有的意識都被抽離,只剩一片空白。
驀地,一聲輕咳響起,上官敏兒的話低低傳來︰「還是先讓公主去見陛下吧。」
敏兒的話音剛落,章翼竟猛然放開左盼,略顯慌張地看了敏兒一眼。左盼的思緒也在此刻拉回,她無暇顧及其他,奮力向女皇的寢宮奔去
當她走進內宮時,腳步卻緩了下來。她邁不動步子,雙腿就如注滿了鉛,眼楮只愣愣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女皇。
她為何會這樣?她怎會如此虛弱?
左盼在心里不敢置信地吶喊著。
她面色發黑,緊抿的雙唇亦是烏紫一片,原本榮華高貴之人,此刻已是形銷骨立。左盼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淚,便不能自主地大顆滾落。
女皇感覺到有人到來,困難地睜開眼。看到這原本充滿智慧的雙眸此刻竟灰暗得如同蠟球,左盼的心再次揪痛。
「是……妍兒嗎?」。女皇艱難地開口,灰暗的眸子似乎亮了一亮。
隨著她的呼吸,一股腐敗的氣味撲鼻而來,她……已是病入膏肓了。
左盼再也忍不住,撲到女皇的身上痛哭起來︰「母皇妍兒對不起你妍兒不該走……」
這是左盼第一次自稱「妍兒」,也是第一次從心里將女皇當成母親。
從現在開始,她一定要當個好女兒,努力學習治國之道,認真批閱奏折。只要母皇還將她當女兒,她就要做個讓母皇放心和驕傲的女兒。
女皇瘦骨嶙峋的手緩緩抬起,落在左盼的頭發上,充滿憐愛地輕撫著,「回來就好,母皇……可以放心了……」
說著,她面帶微笑地緩緩閉上眼楮。左盼的心陡然一緊,無意識地搖頭,搖頭。
不不要這麼快就離開她她才剛剛決定要當個好女兒的
一個人影飛快地閃過,按住女皇的手腕,隨後舒了一口氣,道︰「無事,不用擔心。只是睡著了。」
地一聲,左盼癱坐在地上,抬頭看到來人是林 。
林 眉頭緊皺,卻又一臉心疼地看著目光呆滯的左盼,嘆息一聲,他輕輕地將她抱起,緩緩走出寢宮。
左盼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由著他攔腰抱著自己向外走,不介意寢宮內章瑞章翼的錯愕,也不管一路的宮人異樣的眼光。她只是直直地看著林 ,眼楮一眨也不眨。
「哥,你是早就知道的吧?」她忽然問,聲音似乎很平靜。
林 的腳步頓了頓,低頭溫柔地說︰「先休息一下。」
「你以為,將所有的事,都瞞著她,便是對她好嗎?」。文武的聲音傳來,冰冷而充滿憤怒。
文武是沒有資格進入女皇寢宮的,他和清風等人都在寢宮外侯著。見到林 以如此曖昧的姿勢抱著左盼時,他已是有些不悅,現在又听他在拒絕左盼的回答,不由有些惱怒了。
說著,他還有意地瞪了一眼章瑞和清風。
章瑞和清風似有所覺,因文武若有所指的話而沉默。
林 一臉愁慮,看向不遠處的一涼亭,抱著左盼大步走去。
涼亭內,眾人默然無聲,視線全落到林 身上。林 的目光卻一刻也不曾離開左盼,他寵溺地模模她的頭發,悲哀而又無奈地徐徐道︰「陛下第二次飲下的是鶴頂紅。鶴頂紅之毒無人可解,在我父親趕到時,皇上已是命懸一線。父親用銀針護住她的心脈,並施用針灸之術排除了一些毒。女皇因此才能醒來,只是,毒仍在體內,並一日一日地摧毀她的身體,她能看似無礙,只不過是父親每日的針灸拖延之策。父親說,她最多只能撐三個月。故而小妹想出宮時,我給她限制時間,兩個月。」
是的,也就是這兩個月必須回宮的約定,讓她想到林 其實是知道一切的,可是,既然他知道,為何不阻止她
「只要你告訴我,我便不會離開她了」左盼終于哭出來,這一哭,將在場之人的心都揪住。章瑞、文武、清風同時向她走去,卻又同時站住。
因為,章翼已經小心翼翼地在為她擦眼淚。
「其實,你誤會他了。不是他不告訴你,是母皇要求的。」章翼溫柔地說著,好像想到了什麼,趕緊加了一句︰「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原來,女皇早就看出左盼對宮廷生活的不適應,也看出她厭倦整日圍著奏折的生活,在得知她去天牢見過童慧妤後,就猜到她想出宮了。女皇其實也心疼她,可女皇命不久矣,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慢慢適應,故而女皇才那般急迫地逼她學習。
女皇知道林 文武與左盼的關系,了解他們會全心關心左盼,便請林 關注左盼的動向。若左盼真想出宮,便隨行保護她,只要她在女皇死之前回宮就行。
章翼雖不知道這些,卻也看出左盼的心思,才會將金蓮圖交給林 。
所以,在左盼一身輕松地游山玩水時,林 的心頭卻壓了這麼一塊大石頭。
「母皇身子一日差過一日,七天前,她終于倒下,再不能上朝。她對外只說是生病需要休養,她說,只要妍兒回來,就好了……」章翼的聲音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左盼這才注意到,章翼稱呼女皇一直是用「母皇」,她立刻轉頭看向章瑞等人,果然,他們都一臉驚愕。
「翼?」左盼好像明白了什麼,喚了一聲章翼,細細地看著他的眼楮,「你們已經……相認了?」
「沒有」章翼搖搖頭,淚如雨下,「可是,我不能再這麼陌生地稱呼她‘陛下’,我……我好難過……」
他猛地抱住左盼,放聲大哭。
左盼明白,他是壓抑太久,現在,他不想壓抑也沒時間壓抑了。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在自己眼前,生命一點一點地流逝,這種痛苦,誰也接受不了。
左盼回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哽咽道︰「我懂,我懂……」
「你們……誰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林 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