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貞和十年,女帝當政,天災如魔,肆虐在這方天地。
民不聊生,餓殍滿地,慘不忍睹!
滄州,往日的富庶之地也經不住半年多的滴水不下,龜裂成塊塊干泥,就連曾經的鶯飛草長、綠蔭連綿也變成了枯草滿地、滿目荒涼。
天大旱,甘霖不降,田地里幾是顆粒無收,就連人畜喝的水也奇缺無比。天威難測,更是不可阻擋。在這樣的鬼天氣下,無數人舍棄故土,淪為逃荒者,流浪四方,尋找活路。很多貧苦家庭則賣兒賣女,只為求一個活路,為自己也為孩子。
然而,孩童有無數,能買得起孩童的富貴人家卻只是少數,于是,更多的孩童淪為乞兒,與天博命,與人爭食,四處逃荒,流浪自生自滅,一如那遍地的荒草,已沒了該有的蓬勃生機,雖然拼命掙扎,但依然隨時可能滅亡。
此時,毒陽正懸,天空沒有一絲雲絲可阻毒陽,那熱辣辣的毒光直接肆虐大地,把那漫天枯黃的龜裂大地烤得冒煙,生氣更少了。
烈日當頭,連那植株也忍受不了這般的酷熱,低垂著頭,如氣息奄奄的老者,似乎隨時可能枯敗而往。荒涼的丘巒連綿不絕,一條迤邐大路在山腳蜿蜒。驀然,微微扭曲的空氣中,隱隱有一個小黑點出現。慢慢的,那小黑點越來越大,到最後,可清晰辯出,那是兩個身穿破麻衣的乞兒。
兩乞兒身體瘦弱,只剩得皮包骨頭。發絲髒亂虯結,已擰成了股,兩張小臉更是沾滿泥灰,看不出長相,自然也無法辨清性別。他們不知有多久沒有清洗過自己了,連自己喝的水都極缺,哪里還能顧得上其他?
此時,那個較高的乞兒背著另一個乞兒,緊咬嘴唇,臉上布滿汗跡,連臉上泥灰也凝結起來,步履蹣跚,如搖晃的枯草,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卻依舊倔強的背著背上那更為瘦弱的乞兒,不肯放手。
「羽姐姐,你把我放下來吧。小魚自己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了了。小魚不想拖累你。」背上的乞兒虛弱的開口,看著身側那緊皺的雙眉,清澈的大眼里霧氣氤氳,掙扎著想要下來,可背著他的那雙瘦弱胳膊卻如鐵鉗一般,禁錮著他,讓他不能下來。
「小魚,你說啥渾話!你還要活百歲,怎麼就活不了了?而且,你一小不點,想要拖累我,還沒這分量呢!想要拖累我木羽,就長得壯壯的,讓姐姐我拖不動你」木羽雙手用力,小魚呆在自己瘦得有些恪人的背上。
小魚,與我們一同離村的四個孩子如今都死了,我沒用,連他們的尸體也沒能護住,眼錚錚的看著別人吃了他們的尸身……如今,同村的只剩下我們兩人了,你叫我如何放手?你不能死,你死了剩下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木羽眼眶發紅,卻沒有半絲的淚。經過了這半年的流浪,她見過了太多的殘忍,也哭過太多……如今,曾經柔弱愛哭的她已忘了該怎麼哭。
如此天荒,蛇蟲鼠蟻是餓人們搶奪的美食,就連那根本咽不下去樹皮草根都被饑餓得人挖掘出來吃了,就更別說鮮美人肉了。往往,人一死,只要不是病死的,幾乎都會被其它的人爭搶分食。甚至,有時候,人還沒有死掉,變為被其他人活生生的吃掉。人都是惜命的,沒人想死,所以……便有了這些血腥殘忍、滅絕人性的事實。
木羽不是一個平凡的孩童,因為,她雖是孩童的身子,卻有一個來自異世的成熟靈魂。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有發達的科技,和平的環境,饑餓在那世界里雖然也有,但……木羽卻從未體驗過饑餓的滋味,即便是最餓的一次,也不過是她和父母賭氣絕食了兩天而已。
這由和平時代滋養出的靈魂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因為看流星雨而被流星砸中,靈魂投生到了異界的胎兒之中。當然,她也從沒想過……原來,饑餓是這麼恐怖,滅絕人性!就連她自己,也曾經因為饑餓難忍昏死過……所幸,她身體有一些奇異,每當她力竭或是無比虛弱是或是受傷時,心口便會冒出一股清涼繞遍她的全身,酥酥麻麻的,滋養她的身子,讓她清醒,治療傷口,也給她帶來力量。那清涼過後,木羽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又增長了一分。
如今,木羽雖然瘦弱,但力氣卻和十五六歲的男孩相差不多,對她這份年紀的女童來說,已算得上大力了。也正是這份大力,才讓她可以勉強的護著小魚,在眾多饑民中生存。不然,如果她沒有這份力氣……木羽打了個寒顫,不敢想那個如果。
木羽和小魚來自同一個村子——木家村。那本是一個桃源般的村子,景色怡然,民風祥和,人人安居樂業,笑聲不曾在那村落中斷過。可是,半年前,一切的一切都變了。富庶不再,桃源不再,連那村民的笑聲也被那突如其來的炎熱干旱灼燒成一縷青煙,消散在天地之中。
木羽家本來還算富庶,可是,干旱來臨,她們家也沒能幸運,就連她最愛笑的父親臉上也是愁雲慘淡,銀絲更是多了起來。為了給家中騰出口糧和水,讓年僅三歲的弟弟能夠生存,作為家中長女的木羽毅然月兌離父母的羽翼,與同村其他幾個年歲相仿的孩童離開木家村,另尋生路。
在那群孩童之中,木羽年歲不是最大的,但擁有成熟靈魂的她,卻是那群孩童中最為沉穩、機智的。自然,她成了那四個孩子的頭,帶著一群孩子奔走荒野。可是,盡管她有成人的智慧,盡管她拼了一切,她依然沒能護得住每一個孩子,有四個孩子陸續死亡,成為饑民爭相搶奪的食物!
四個孩子的死亡不是木羽的錯,但她依然無比自責!她可是有成人的智慧,來自異界的靈魂……可是……她就連一群孩子也無法護住!每每想到那四個孩子被分食的慘象,木羽便心如刀割,心中對于這世界殘忍的了解更是深入骨髓——如果沒有力量,那麼下場只有一個,死!同時,對于僅剩的一個伙伴——小魚,木羽也更為愛護。她不要讓慘劇再一次的發生,即使那會付出她的生命!
此時的木羽和小魚本是該呆在一破敗的土地廟中,與眾多饑民、乞兒一樣,白天在饑餓中休憩,待晚上涼快一些的時候,再出廟覓食——草根、樹皮、蛇蟲鼠蟻。
可是,昨日,她卻听到一則讓她無比激動的消息——縣城中的李大善人會在辰時向饑民、乞兒們分發食物——白面饅頭!
白面饅頭呀!在上世,對這東西木羽根本不屑一顧,可是現在……木羽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問過饅頭誘人的香味了,甚至……她已經忘了白面饅頭的味道。
木羽心中無比渴望,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因為小魚。小魚比她小半歲,雖是男娃,但男孩子小時候發育本就比女孩子慢,而且,又飽受饑餓,所以,已經有十歲的小魚看起來卻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這些倒也沒什麼,可因為吃不下草根樹皮,也沒多少水喝,小魚已經不止一次的昏倒。身子骨也越來越弱。
這讓木羽無比的心疼,對于小魚,木羽一直就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可……若不是木羽不顧一切的與想打小魚注意的饑民、乞兒廝打,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心中膽怯,不敢再窺視小魚虛弱的身子……很可能,小魚已經成了他們肚中的糞便!
木羽曾不止一次的咒罵自己的無用,連小孩子也護不了。
不過,那白面饅頭的消息卻無異于這久旱中灑下的甘霖,讓木羽心中欣喜異常。如果小魚能吃個白面饅頭,身子肯定會好很多,他熬過這場劫難的機會也就大了幾分!
于是,木羽背著小魚在夜間匆匆趕往二十里外的縣城。小魚身子虛弱,她可不敢把他一人放在那破廟中,那群餓狼可早被饑餓磨滅了人性,什麼事情都能干出!
一夜的披星戴月,木羽終于在卯時趕到了縣城——青城城門之外,與眾多聞風而來的饑民等著城門開啟的那刻。他們等的不是城門開後進城,而是等李大善人出城分發白面饅頭。
官府是不準饑民入城的。如今的趙國是天災肆虐,南方大旱,東方洪災,西方蝗災,就連帝京所在的北方,也是冰凍不斷,氣候詭異得讓人發竦。全國都有天災,饑民四竄,沒有去處。而饑民實在是太過龐大,就算是朝廷也沒辦法接納十之一二。甚至,為了防止饑民進城惹亂秩序,各地官府紛紛下令,嚴禁饑民進城,違者皆被殺害!
于是,數量龐大到駭人的饑民便流浪在荒野之地,不敢入城。不然,相比在荒野刨草根樹皮,木羽自然願意入城。她相信,只要入了城,憑借她上世的經驗,混個溫飽還是沒問題的!
辰時,李大善人帶著僕人出了城,他的確分發了許多白面饅頭給乞丐饑民,但……奈何乞丐饑民多饅頭少,踩踏、搶奪事件接連發生,泥土飛揚、鮮血飛灑,場面混亂不堪!就連李大善人也愣愣的,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會引發流血事件!
為一個白面饅頭,這些餓的發慌就如同餓狼看見美食,紛紛紅了眼。木羽也紅了眼,加入了瘋狂的人群中,拼了命,只為一個白面饅頭。這才是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
木羽力氣不錯,但和成年人比終究是有些差距,而且身子虛弱,無法與那些成人爭搶。雖然拼了命的搶奪,到最後也只搶到半個染了血的饅頭。盡管如此,木羽依然開心,有總比沒有好。
小心的將伴個沾血饅頭揣在懷里,如同揣這希望,木羽露著很久沒有露過的笑容,尋找被她安置在一偏僻角落的小魚。
小魚沒有出事,正當木羽二人欣喜的想要離開時,卻不料被兩成年饑民攔了住!原來是木羽搶到半個饅頭的情形被眼尖的兩人看到了,兩人見木羽是個小孩子,心中便生出了歹念!于是,二人尾隨木羽,到了那偏僻角落。
兩人想要那半塊饅頭,但木羽自然不干,那可是小魚活下去的希望,她怎麼能放棄?
于是,不可避免的,木羽同那兩饑民廝打了起來。但……在搶饅頭時,木羽本就力竭,雖然恢復了些,可再來面對兩個成人,她怎麼可能有半分勝算?!
最後的結果是,那半塊沾血饅頭被那兩人搶了去,小魚也被那兩人踹了兩腳,虛弱的身子更加虛弱了。若不是木羽小獸般瘋狂的模樣震住了兩人,讓那兩人放棄了心中的另一個歹念,不然,木羽二人能不能活都是個懸念!而木羽也在廝打中受了輕傷,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嘴角更掛起了一縷血。不過,沒讓木羽失望的是,一股熟悉的清涼又從她心髒出冒出,帶著酥麻之意,游遍全身。她的傷也好了許多,臉上、身上的淤青、紅腫也消了不少。
縣城周圍有很多成年饑民,木羽兩個沒有大人依靠的小孩是決計不能多留的,所以,雖然心中憤恨,但木羽還是理智的背著虛弱不堪的小魚,踏上了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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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咳~~此章貌似有些黑暗呀……不過,若是哪位親家中有老人,肯定知道,在某一時期,這樣的現象的確是有,雖然沒我寫的這麼夸張……另外……新人新作,求推薦、收藏、留言……(*^__^*)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