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雪剛梳洗完,又兼秦慕蕭調笑,臉上如上了一層胭脂,粉女敕得吹彈可破,眼眸清亮,當真是清雅無雙;她裊裊婷婷,發過腰間,淡紫色紗衣映襯,更顯柔美婀娜。秦慕蕭本來面容俊秀,猶如嬌嬌好女,那一身貴氣亮紫色織錦束帶袍子,袖口領口均繡著飛鳥,襯得他更是神采飛揚,兩人一路逶迤向西花廳行來,莊丁們一個個都直了眼。
秦慕蕭冷眸一掃,莊丁卻還是沒反應,秦慕蕭說道︰「雪兒這功夫可不得了,一個眼神,點人成石,哪還用得著武藝?」
燕洛雪調皮一笑,回敬道︰「舊時有潘安,美姿儀,檀郎玉貌就是贊他了,他少年時每次出門,都會有‘擲果盈車’之待遇,你確定他們只是看我,就沒有你的份?」
秦慕蕭拉了她的手,說道︰「這人倒沒听過,但也知雪兒對為夫的相貌甚是滿意?」
燕洛雪一甩手,說道︰「若是忠厚些更好,前面就是西花廳嗎?」。
秦慕蕭點頭。西花廳,青磚牆,琉璃瓦,翹檐立柱,大方古樸,遠觀覺其粗獷,近看才知匠心,燕洛雪又一次感嘆這個時代建築的靈秀之美。
秦慕蕭帶著燕洛雪進入西花廳,等在那里的秦慕蕭的下屬們紛紛起立向他們見禮︰「見過莊主,見過夫人!」
燕洛雪難免局促,卻不得不回禮,就在她低身屈膝之際,她一眼瞥見主位右側下手,一人僵立,痴痴呆望著她,她的身體一下子也僵住了。
那人身材高大,面孔微黑,濃眉虎目,是個亮眼的青年,但是卻神情疲憊而慘淡。此人,燕洛雪非常熟悉,他,是師兄明嘉詡。
燕洛雪看著師兄眼神一點點從狂喜到悲愴,又從悲愴到狂亂,再從狂亂到如一潭死水。再沒有比這一刻更讓她難堪,更讓她愧疚,更讓她厭惡秦慕蕭!
師兄,不是應該隨他叔叔明月回南鳳國明家了嗎?怎麼會出現在無情山莊?此時此刻,她,該怎麼面對師兄質疑的眼神?
她,是不愛他,但,她絕不想讓他受傷!
「雪兒,他們都等著,還不過來。」秦慕蕭清冷的聲音喚醒了她,也讓她將涌上的眼淚咽回了心里。
燕洛雪低身施了一禮,微笑說道︰「諸位見笑,我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刻見到我師兄,失了禮數,對不住。」
說完,她施施然走到秦慕蕭身邊,翩然落座。然後,又一次將目光投向明嘉詡,冷靜不動聲色問道︰「師兄不是隨明叔叔回明家了嗎?怎麼會……」
明嘉詡眼神一黯,猶豫了一下,說道︰「回莊主夫人,我……」
「師兄!」燕洛雪叫道,心中微痛,說道︰「你是我師兄,任何時候都是!我始終都是你師妹,對吧,阿蕭?」燕洛雪看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一聲「阿蕭」讓秦慕蕭抬起了酒杯,他淺酌一口,嘴角挑起,說道︰「雪兒說的是,別人叫夫人,師兄怎麼能跟著叫,在這里,雪兒就你一個親人,你若如此見外,豈不是我這個作妹夫的太無情?」
明嘉詡听後面如死灰,他說道︰「妹夫既然這麼說,兄從命就是。」
燕洛雪暗罵秦慕蕭冷血,但也不願意明嘉詡繼續受秦慕蕭明嘲暗諷,忙催促道︰「師兄,你快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爹娘?你可知我爹娘現在哪里?」
明嘉詡見洛雪一臉憂色,忙習慣性安慰︰「師妹莫急,師父師母安好。」
燕洛雪的心放下大半,她望著明嘉詡,突然不知是否該繼續探問。
明嘉詡卻自己說了下去︰「我與叔叔去了南鳳國人的秘密住所,無意中听說了他們的陰謀,我不知我叔叔是怎麼回事兒,竟會是行動的主謀,當時通知師父師母已不可能,我只好將計就計,悄悄跟蹤叔叔,結果,他們在楓嶺深處伏擊師父師母,我就出手了。但在我看來,他們也無意要師父師母的性命,因此並未下狠手。」
「後來呢?」燕洛雪問道。
「後來,無情山莊的人出現,救了我們,我們才知師妹在無情山莊,師傅怕你……讓我到這里,到這里保護你,師傅……」明嘉詡看看她,又看看秦慕蕭,說不下去了。明嘉詡此時心情五味雜陳,他一見秦慕蕭和師妹璧人般站在一起,再回想師傅明顯對秦慕蕭的欣賞,怎麼說得清這一切?怎麼甘心說清一切?
「我爹娘為什麼不和你一起來?」燕洛雪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解,有些失望。
「這個屬下知道!」無情山莊一位白袍老者站起來,一抱拳,「屬下看見一個身穿道袍,翩翩如仙的老人和一個貴氣十足的十七八歲男孩子出現,那男孩兒自稱南鳳國太子爺鳳夜瀾,燕重垚叫那老人師傅,他師傅讓他們回離山,守護忘憂谷。」
「這回可放心了,我可真是一直在幫你。」秦慕蕭伸手拉了拉她的手,將筷子遞到她手里,親昵說道︰「剛才不是還喊餓,見了你師兄就問東問西,快吃吧,餓壞了,為夫可會心疼。」
燕洛雪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而明嘉詡苦笑,眼中仿佛有什麼碎裂了,他默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秦慕蕭問道︰「師兄有何打算?」
「打算?師父命我……」明嘉詡看向燕洛雪,「明嘉詡此生都會誓死保護小主人!」
「雪兒是我的妻,我,自會保護她!師兄大才,智謀、忠勇令人欽佩,上將之材做一保鏢,豈不可惜?」秦慕蕭稱贊師兄,有何意圖?
「莊主過獎,明某一介武夫而已,若時勢與我,我或可為南鳳國效力,如今我背國棄家,已是報國無門,我只求完成師父所托,決不為他國賣命。」明嘉詡擲地有聲,燕洛雪也為之動容。
「師兄誤會了,我無情山莊向來經商為主,各國各地皆有商埠,俗話說商場如戰場,師兄在此也可大有作為,我想在西秦國都城咸安城開一茶莊,起名‘忘憂’,你做老板,負責從離山進貨,其他的事我會另派人協助,不知你意下如何?」
「忘憂茶莊?離山?你是說……」明嘉詡有些了悟,但覺得難以置信。
「對!雪兒思念爹娘,久無消息怎麼可以?這件事師兄代勞最為合適!對吧,娘子?「
「又擺什麼迷魂陣?」燕洛雪心里嘀咕,毋庸置言,這確實是與爹娘聯系的好辦法,可是,她不想和秦慕蕭牽扯太多啊;但,她又拒絕不得,只得打個哈哈,「如此,多謝夫君。」
「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師兄且休息幾天,善文兄,你帶師兄去‘曉雲樓’,那里的書若有師兄喜歡的,盡管撿取去讀,不必歸還。」秦慕蕭語氣親切,殷勤備至。
「多謝莊主!」明嘉詡站起說道,「如此,我先告辭,師妹保重!」說完,快步離席而去。
其他屬下也借機紛紛告辭,偌大的西花廳只剩下了秦慕蕭和燕洛雪。
燕洛雪冷冷看著秦慕蕭,而秦慕蕭也眼神冰寒,高傲地回望著她。
燕洛雪垂下眼簾,拿起面前的調羹勺,無意識地調著銀耳羹,飄忽一笑,又迅即隱了,她不抬頭,輕聲問道︰「我師兄是何時來到無情山莊?」
「就在昨夜,我們拜堂之時。」秦慕蕭直截了當。
「果然!當時我就察覺有人……」燕洛雪聲音揚了起來。
「那又怎樣?是!他是得知你我就要成親才奉命回來阻止,那又怎樣?我為什麼就得听?不要說是他來,就是你爹娘來也無濟于事!」秦慕蕭一臉狂狷,站起身,將坐榻踹開。
燕洛雪見過他冷漠,見過他冷酷,見過他無賴,見過他耍寶,也見過他的熱情如火,卻沒見過他怒氣勃發,此刻見他似乎真正在生氣,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只呆呆看著他逼近自己。
「我說過不會給他一絲機會,你以為我只是說說?依我看,你對他並無男女之情,此刻這樣又為哪般?不是見他出現,就想利用他逃跑吧?」秦慕蕭將她拽起來,陰沉著臉說道。
「我對他無男女之情,你知道還……簡直不可理喻!」燕洛雪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對你有!他以為和你朝夕相處,終有一日會近水樓台,他想得美!剛才他看你,他看你的眼神……若不是我不想得罪明家,我當時就戳瞎他的眼楮。」秦慕蕭一徑說著狠話。
「他怎麼得罪你了,他是我師兄,而你,你才見到我幾天,對于我來說什麼都……」燕洛雪臉上露出不屑。
「住口!」秦慕蕭喝道,「你若為他好,就離他遠遠地。」
「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會以為,我會真以為你愛我,我會以為你在嫉妒。」燕洛雪推開秦慕蕭艱澀說道。
「嫉妒?你會真以為?」秦慕蕭重復著燕洛雪的話,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玩味,他突然笑了,但笑容苦澀,笑意也未傳到眼中。他說︰「你為什麼不這麼認為?這麼認為也許會好過很多,女人應該糊涂些才更可愛,你不知道嗎?」。
「我就是太糊涂了,才會被你騙來。」燕洛雪嘟囔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在別的女人眼里,我這是足智多謀,是個可以依靠的好郎君,他們個個崇拜我!」秦慕蕭似乎有些失落,慢慢坐回榻上,說道,「可在你這小傻瓜心中,我卻只是個騙子,你可真是個妖孽!」
他在演戲!他不會真的愛我!絕不會!燕洛雪站在那里,暗暗堅定著自己的心,靜靜看著秦慕蕭自斟自飲。
秦慕蕭看了她一眼,眼微微眯了眯,笑了起來,神情頗為無奈,終于不可抑制笑了起來。
「過來!」他招了招手。
她不動,她搖頭。
「過來!」他語聲帶了威脅。
「過去就過去!」她不情不願,走到他身邊坐下。
秦慕蕭笑著說道︰「你這樣子像個小刺蝟,滿身長刺就等著扎人,那雙眼珠子骨碌碌,要多可笑又多可笑。」
「誰要你看!你那樣子就好嗎?一會兒老虎,一會兒狐狸,更不是東西!」燕洛雪一早上積累的怨氣發作,真想伸手去堵秦慕蕭的嘴。
秦慕蕭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瞧,你就是這樣子,別人稍一撩撥,就受不了,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人,就似一碗清水,非要復雜,懷疑這懷疑那,不累嗎?」。
「你是在說我不是你的對手,是嗎?」。燕洛雪想拽回手,秦慕蕭卻不放。
「好,你願意胡思亂想就隨你,不過成親三日後需回娘家,你娘家人就有你師兄,我又不願意你見他,怎麼辦?」秦慕蕭換了話題。
干什麼,要我思鄉啊?燕洛雪心里迷惑。
「我,決定帶你去見天機老人,在信里你不是說要追隨他左右嗎?他算上是你半個娘家人,你也許不知道,他是你爹的師叔呢。」秦慕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