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雪那一聲「長天啊」讓秦慕蕭的心跳停擺,他突然有些憤怒,燕洛雪真把她自己當成秦珍兒嗎?那他呢?在她心中,他算什麼?
秦慕蕭蹲子,想抱燕洛雪離開這個令他遍體生寒又令他心生不快的洞府,但正在這時,燕洛雪的前胸開始發光,並越來越耀眼,是那顆鎮魂珠!秦慕蕭心中一動,立即伸手想將鎮魂珠從燕洛雪衣底拽出,哪知鎮魂珠熾熱,秦慕蕭的手被猛地彈回。
光芒突然大熾,形成道道光束圍著冰棺,秦慕蕭從來沒見到過如此異景,他靠近冰棺,伸手去模,手一下子縮回,冰棺不見了,可地上也沒有水,這是怎麼回事?
秦慕蕭回頭看看燕洛雪,又是大吃一驚,只見燕洛雪胸前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他回到燕洛雪身邊,猶豫著伸手,鎮魂珠消失了。那光束就應是鎮魂珠。那光束還在圍著那對親密的男女旋轉,光線逐漸暗淡,終于消失不見了。
秦慕蕭探了探燕洛雪的脈息,並無什麼不妥,平和,宛若沉睡中。他抱起她,回到先前山洞,將她放在石床上,將自己的外衫解下,蓋在燕洛雪身上,然後他又返回到那對男女面前。
死者為尊,且是南鳳先祖,祭拜一下吧。秦慕蕭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仍跪坐著,說道︰「七百年前的秦珍兒是你的,七百年後的燕洛雪是我秦慕蕭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轉世,但是我不會放手,即使將來你出現,我也不會放手。」
床上之人哪能回應他?秦慕蕭只是堅定自己的心意罷了。他站起,彈了彈衣襟上的塵土,眼楮余光卻瞧見鳳長天的手中竟好似握著個什麼東西。秦慕蕭靠近了去,鳳長天手中確實有東西,應是一本書。
秦慕蕭慢慢將那書抽了出來,他低頭,見這書不是很厚,紙張也不細膩,但上面的自跡還是很清楚。最上頁只寫幾個大字︰幽冥錄。
秦慕蕭打了個冷戰,他輕輕翻開第一頁,左頁上用墨筆畫著一幅畫︰樓閣殿宇斜立,一宮裝女子頭沖下,墜下樓來,地上站著兩個清秀少年,一名焦急伸手,一名閑閑而立,神情中一絲隱隱笑意。這畫是什麼意思?
秦慕蕭看右側,右側是文字︰帝四十年,帝生疑竇,封疆大吏,邊防守將,回京述職。宮闕日暖,帝宴群臣,聖園之內,桃李芳菲。余甚幸之,得遇佳人,竹林破陣,相助齊侯。帝心嫌惡,偏施伎倆,可憐佳人,其身棋子。余心何忍?巧借齊侯,帝遂不疑,賜婚佳人。得此佳人,于願足矣,帝子之身,何足道哉?
這是南鳳先祖的親筆回憶錄!世人都道秦哀帝將ど女秦珍兒賜婚給鳳長天,實際是想讓女兒監視鳳長天,由此看來,未必是假。秦慕蕭正想翻頁繼續看,卻听見了燕洛雪的長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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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洛雪陷入深深夢魘中。
她恍恍惚惚來到一座宮殿前,這宮殿屋頂是金色琉璃瓦,陽光下流光溢彩,非常華美。殿門上彩繪著龍鳳圖案,飛檐垂下琉璃珠串,珠串下一方匾額,匾額上寫著三個篆字,她本不識這種字,卻不知為何念出「惜珍殿」三字。殿門本來緊閉,但她卻沒推開就進了大殿。
殿內冷冷清清,四處都積滿了灰塵,香爐,書案,帳幔,還有那張紅木雕龍床。
她的耳邊傳來笑聲,嬉戲聲,申吟聲,吵鬧聲,摔打聲,她為什麼會來這里?她為什麼會對著這麼熟悉?她撫模著床欄,撫模著帳幔,撫模著書案上的銅鏡。銅鏡上也積了灰塵,她拿起銅鏡,擦去灰塵,驚恐看到鏡中人不是自己的臉,而是滿面淚痕的珍兒,她大叫一聲,將銅鏡甩落,發出巨大聲響,迷霧猛地向後退去。
這是哪里?這不是幽冥谷嗎?秦珍兒一身紅衣,又在吟著曲跳舞了,她不想看,她使勁閉上眼楮,她用手捂住耳朵,歌聲卻似魔音,鑽入她的心中︰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這不是《相思曲》嗎?秦珍兒竟然知道?她心痛如絞,想大叫出聲,這時發現歌已停,舞已住。
秦珍兒靜靜立在花樹下,目不轉楮地看著遠處急急奔來的一名風塵僕僕的男子,臉上露出一絲不舍,一絲恨意。
男子滿身塵土,掩不了他陽剛氣息,滿臉汗水遮不住他俊朗容顏,他身材魁梧,目光湛然。他痴痴望著花樹下站立的秦珍兒,向秦珍兒伸出手,那手已經布滿傷痕。
秦珍兒望著他的手,嫵媚笑了,腮邊卻流下兩行清淚。她說道︰「長天新婚,還識得這相思滋味嗎?」。
對啊,他是長天,鳳長天啊,燕洛雪的心髒痛得厲害,仿佛要有血液涌出。
鳳長天步履不穩,搖晃著走到秦珍兒身邊,深情說道︰「珍兒莫要胡說,為夫只有你一個妻,我們七年前結婚,此時何來新婚一說,你千萬不要听信傳言!」
他走到秦珍兒身邊,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不斷深吻著珍兒,燕洛雪身子有些發顫,忘記了非禮勿視。
秦珍兒溫婉一笑,推開鳳長天,轉過身,仰頭大笑出聲,燕洛雪恐怖地看著她將一把彎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她嘶喊︰「長天不負我,而蒼天苦我!」
鳳長天上前抱住她,呆呆瞪著那柄彎刀。他哀哀長號︰「珍兒,你怎麼這麼絕情,我愛你,絕沒有娶別人,你怎麼不信我?」
秦珍兒倒在他懷里,淒淒一笑︰「長天,現在說什麼都已太遲,別人為何會騙我,你知道嗎?你可知我這些年所受的煎熬,如今我就要解月兌了。你吃我送去的相思弦,可難過嗎?現在只要飲下我這心頭血,此生相思休矣。」
鳳長天搖頭︰「珍兒,你別走,別離開我,你若走,我絕不獨活!」
秦珍兒眼神清亮,看著鳳長天,一字一句說道︰「你不要跟著我,我永生永世不會再見你!」
她目光游移,看向那滿樹紅花,又看向抱著她的鳳長天。她伸出手,撫模鳳長天淚水肆流的臉,眷戀不已,她說道︰「若再見,若再見,我怕,我怕……」
鳳長天連聲說︰「別怕,別怕我,珍兒,我會守護你,不讓你害怕。」
秦珍兒眼中充滿怨恨,這怨恨又轉為嘲笑︰「長天,你為這天下而負了我一世情意,可值嗎?」。
說完,她恨恨閉上眼楮,嘴角緩緩揚起甜蜜笑意,似憶起了往日旖旎,手臂卻慢慢僵直垂下。
鳳長天縱聲長嘯,山間鳥獸悲鳴,燕洛雪望著這一幕人間慘劇,早已叫不出,喊不出,哭不出。
鳳長天抱著秦珍兒,坐在花樹下,如石像一般。月影西斜,黎明來臨,花瓣紛紛落下,落在兩人身上。鳳長天將珍兒放在地上,拔出彎刀,為她整理秀發,為她整理衣衫,淚,一滴一顆,落在秦珍兒臉上。燕洛雪心中忽然對珍兒起了怨恨,她走上前,想要告訴鳳長天不要哭了,卻看到已經站起身形的鳳長天手里舉起了彎刀,正狠狠刺向自己。
她長聲尖叫︰「不要啊!」
「你心痛了?」秦珍兒幽幽嘆息在耳邊響起,鳳長天消失了,燕洛雪一轉身,見秦珍兒站在身邊,深深凝視著她。
燕洛雪突然覺得荒謬,她仰起頭,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的懷疑,是你的不信任殺死了自己,殺死了鳳長天,你還問我什麼心痛?」
秦珍兒苦笑,她飄忽靠近燕洛雪,伸出手,按在了燕洛雪的心上,問道︰「這里很痛嗎?當然痛,那刀刺中了這里,怎會不痛?」
燕洛雪退後了一步。
「我不信任長天,那你呢?你信任過嗎?為什麼你總是懷疑一切?我,只是你的半分魂魄,是鳳長天請的巫師用巫術禁錮在幽冥谷的半分魂魄,是能將你引到這里的半分魂魄,我是你的一部分,你心痛,我怎會不痛?」秦珍兒上前一步,撫模著燕洛雪的臉,輕輕說著。
「你胡說,我不是秦珍兒,我是燕洛雪,你讓我到這里,為了什麼?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負責送我回去,」燕洛雪大聲說道。
「回去,他怎麼會讓你回去,他費了那麼多心血,舍棄了那麼多,甚至舍棄了三十年的壽命,才實施了巫術將你喚回,他怎麼會讓你回去,你不是心疼他嗎?那你就留在他身邊疼惜他,幫助他。」秦珍兒的身子顏色逐漸變淡了,聲音變小,變得飄渺起來。
「不要,你不要消失,你告訴我,他是誰?鳳長天是誰?我怎麼找他?」燕洛雪抓住秦珍兒的長裙。
秦珍兒影子般一笑︰「找?他會找到你,用他的心找你。」
「秦珍兒?秦珍兒!」燕洛雪喊叫著,可回應她的只有山風。她的頭突然劇烈疼痛起來,各種影像在腦中橫沖直撞,她仰起頭,卻見空中烏雲象山一樣壓向她,不!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