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蕭此言一出,秋月憐立刻變得激動起來,她眼圈發紅,說道︰「正是,我現在方知‘無情最是帝王家’是什麼意思,為了不可告人的丑事,死個把人算什麼?什麼公正,公道,全是糊弄世人!」
秦慕蕭和燕洛雪面面相覷,猜想秋月憐一定是知道了某些他們不知的秘密,秦慕蕭問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皇上不會秉公處理嗎?姐姐之意似乎知道誰是真凶?」
「我確實知道!昨夜我做了鬼,去敲門,怎麼還會不知道誰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可我知道有什麼用?我怎麼可以,我怎麼可以,我一輩子也不能親手報仇!」
秋月憐的嘶喊讓秦慕蕭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森冷,他問道︰「秦昭嗎?」。
燕洛雪難以置信搖頭,她看向秋月憐,她希望秋月憐的否認,但秋月憐沒有,秋月憐吃吃笑了起來︰「竟然是因為那個傻女人撞破了他和宮女幽會,多麼可笑!」
「他親口承認的?」秦慕蕭追問。
「是啊,他親口向皇上承認的。」秋月憐把昨夜里的事一五一十說出,就連兩人的語調也譏諷得學了幾分。
秦慕蕭听完,坐了下來,他腦中翻滾著這幾日秦柯的行為,秦柯的話語,想要理出些頭緒。秦柯夜訪秦昭,說明他懷疑秦昭,那麼秦柯姑息秦昭,是為了什麼?秦柯深惡秦昭,他是知道的,秦柯忌憚秦昭,他更清楚,或許就因為如此,才不能輕易動作?秦昭是前太子秦徵的同母幼弟,實力非同小可,不能全力絞除,就不能出手。
秋月憐望著他,失望說道︰「你也認為該這樣嗎?你也認同皇上的做法嗎?」。
秦慕蕭冷靜下來,說道︰「秦昭不是不可以說其他理由,秦昭不是不可以極力辯解,他為什麼不呢?他想試探皇上,更有可能他想迷惑皇上,他與宮中女子私會固然不該,但若是尋常宮女又何須掩飾?即使被撞見又能怎樣?他會死嗎?不可能!那就只有一種解釋,那個人非同一般?而且事情也絕對不是私會那麼簡單,秦昭絕對不能說出,這點皇上應該相當清楚。」
「那就該著她白死?」秋月憐尖銳說道。
「不會,我會替她報仇!」秦慕蕭臉上上了陰狠,燕洛雪心中微酸,這是什麼樣的人倫?
秋月憐還要說什麼,前面突然傳出嘈雜聲,秦慕蕭開門叫道︰「何事吵鬧?」
只見一名大太監在侍衛的簇擁下,快步而來,一見秦慕蕭,就施禮,然後尖著嗓子說道︰「皇上宣順安王和秋姑娘,洛姑娘上殿。」
秦慕蕭看著連連冷笑的秋月憐,他轉頭對燕洛雪說道︰「我們先去換裝。」
燕洛雪穿了一套素色紗衣,頭上簪上銀色蝴蝶花,素面朝天,秦慕蕭身穿白色銀絲繡花綢衫,而秋月憐不知為何竟穿了一套極艷麗的玫紅絲質衣裙。秦慕蕭別開了眼楮,燕洛雪心中哀傷︰秋姐姐是想向平南王秦昭示威吧。
幾人乘轎到了宮城,然後下轎步行,到了大成殿。
大成殿內,西秦武帝秦柯端坐在龍椅上,台階下文官武官分列兩旁,周伯也身穿官服,位列武官中。
秦慕蕭三人一進大殿,就感受到了壓抑,燕洛雪悄悄掀動眼簾,看平南王秦昭的反應。果然,秦昭面色極為難看,流露出難以置信。三人跪下見禮,秦柯看看一身艷裝的秋月憐眼中閃過一道幽光,然後心平氣和說道︰「平身。」
三人站起,秦柯說道︰「貞寧一案有了進展,你三人站一旁,仔細听清楚。」
秦柯說此話之時,目光掃過群臣,大臣們各個屏息靜氣,緊張異常。
秦柯對胡皇後的父親胡錦言說道︰「胡丞相,請你把你們三堂會審的過程敘述一下。」
丞相胡錦言躬身道了聲「是」,走到大殿中間,回稟道︰「臣三人奉旨,勘辦此案,不敢有絲毫懈怠,微臣等仔細查看了貞寧遇害的禪房,詢問了珍寧寺所有女尼,其中一名叫惠寧的指證惠覺曾鬼鬼祟祟,但當晚惠寧就懸梁自盡,而提審惠覺後,惠覺也咬舌自盡。種種跡象表明貞寧一案復雜,幕後之人凶殘無比。」
「那也就是說本案尚不能結案?」秦柯問道。
「是,臣等請皇上再寬限幾日。」胡錦言躬身一禮。
「胡丞相,朕令你總領此事,你真不知朕的意思嗎?此事涉及宮中後妃之名譽,皇後為此甚為憂慮,你怎麼還要朕寬限!」秦柯居高臨下,看著胡錦言額上鼻尖漸漸現出冷汗。
秦柯一擺手︰「罷了,周卿,你將你這幾日所得呈報上來。」
周伯周化風出列,走上前,將手中之物交了出去。然後退下台階,說道︰「這幾日臣派人日夜監視珍寧寺,情況確如丞相所言,只不過,臣暗訪得知貞寧被害的前一晚。曾私下離開珍寧寺,不知去見何人。回來後很煩躁,曾在珍寧寺大殿中敬香。所以微臣親自搜尋了珍寧寺的大殿,結果發現了貞寧留下的一封寫給秋姑娘的信。」
秋月憐身子微微發顫,臉色在那艷麗的枚紅色映襯下更加白皙,她跪倒在地上,仰起臉,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孤注一擲,她說道︰「但請皇上主持公道。」
秦柯淡漠點頭,將信交給太監,說道︰「念。」
太監顫巍巍尖細聲音盤桓在大殿︰「月憐吾女,見信如面。昨夜噩夢醒轉,一人白巾覆面,額有血痣,立于床頭。驚雷乍響,方念起十八年前此人曾與為娘有過一面之緣,十八年前,其身懷抱慕蕭,倒于產室門前,若死狀,此番死而復生,恐有不幸再次發生,故留此書,小心應對。」
白紗覆面,額有血痣,那不是曉寧樓樓主嗎?秦慕蕭身子直直站在那里,不言不語,燕洛雪此時也不知怎辦才好,怎麼頃刻間秦慕蕭竟和曉寧樓樓主有了這層關系!
秦柯聲音響起︰「朕多年前曾與一女子春風一度,那女子易容而扮,朕始終不知其真實身份,多年來一直明察暗訪。為尋訪此女子,朕將親子放逐江湖,故作不管不顧,如今終于有了消息,貞寧信中所提女子定是關鍵。」
秦柯看著秦慕蕭,秦慕蕭的胸膛起伏不定,燕洛雪暗暗著急,這對父子在較什麼勁?
秦慕蕭跪下︰「皇上,單憑一封書信,怎可斷言?臣萬萬不敢相信!」
秦柯勃然變色︰「朕自知道你的存在,十二年來傾力栽培,悉心保護,你說為了什麼?憑你六歲弱童就加封順安王?若你不是朕親生,朕決不會瞧你一眼。」
秦慕蕭臉色立時發青,還欲分辨,平南王秦昭跪下說道︰「皇上,阿蕭自小相貌酷似皇上,臣弟多次懷疑是當年陰差陽錯,秋月憐才是臣弟和碧蓮的親生女兒。」
「既然如此,朕有旨意宣讀。」秦柯說道。
大太監張開黃綢聖旨,念道︰「貞寧之死蹊蹺,蒙面女子實為關鍵。秋月憐實為平南王之親女,朕封她為清江郡主,回歸王府,為平南王側妃碧蓮守孝三年。」
秋月憐跪地不起,她抬頭直視著秦柯,說道︰「皇上,請恕民女不能遵旨。」
秦柯沒有說話,但臉色陰沉,雙目緊緊盯著秋月憐。但秋月憐混不畏懼,她仰頭說道︰「皇上之言,民女不敢不信,但身為子女,若不能手刃仇人,如何能心安?民女萬萬不能奉旨,回母親傷心之地。」
秋月憐的話大臣們不明白,但秦昭心虛,自然懂得;秦慕蕭、燕洛雪知其緣由,自然懂得;而秦柯,因為懷了幾分愧疚,也自然懂得。
秦柯點頭說道︰「清江郡主所言不無道理,朕準你不居王府,暗中尋訪仇人,伺機為母報仇。你且退下吧。」
這話避重就輕,秋月憐知道秦柯這皇帝竟也耍起了無賴,她索性連客套話也懶得說,站起身,昂首出了大殿。
大太監又張開一張黃綢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順安王秦慕蕭實為朕之親子,身處江湖實為訓練栽培,現已長大成人,應回宮為朕分憂,居東宮,封太子。另順安城洛雪小姐,溫淑賢明,朕甚喜之,立為太子正妃,擇日完婚。欽此。」
什麼跟什麼啊?怎麼好似坐上了雲霄飛車?關她燕洛雪什麼事?什麼太子妃啊?但秦慕蕭一伸手拉著燕洛雪跪倒在地,說道︰「兒臣遵旨。」
西秦武帝秦柯,以非常時非常手段正了秦慕蕭的身份,大臣們措手不及,等回過味兒來已是散了朝。散朝後,皇帝宣秦慕蕭勤宣殿議事,而燕洛雪和秋月憐在偏殿等候。
秋月憐面容更加慘淡,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燕洛雪此時沉浸在剛被封為太子妃的震驚中,無暇顧及秋月憐。
燕洛雪自從知道秦慕蕭是秦柯的兒子後,就知道終有一日,秦慕蕭會被封為太子,但她內心隱隱抗拒此事,不願真切面對,所以,當這「太子妃」的名號被突然冠到她頭上,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秦慕蕭對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她是願意回饋的,但她為了擺月兌秦珍兒的束縛,卻更是她迅速做出選擇的原因。
現在,事到臨頭,她逃也逃不了了,不管秦柯出于何種原因,她都已經沒有退路了,南鳳國會視她為仇敵,這會讓她爹娘傷心嗎?說實話,她爹娘能同意她嫁給秦慕蕭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更沒料到爹娘還知道秦慕蕭的真實身份,為什麼?難道就因為南鳳國不容她?
燕洛雪心思紛亂,秋月憐傷痛難遣,秦慕蕭進入偏殿,見到的就是燕洛雪走來走去,秋月憐泫然欲泣。秦慕蕭嘆了口氣,說道︰「姐姐,皇上已經知道你昨夜在那里了,他讓我轉告你不要輕舉妄動,秦昭絕非表面上那般,你若心中不舒服,就先回藥王谷吧,那里安全。」
「我會走,我會走!你不用嫌我會在這礙你們的眼,壞你們的事!」秋月憐淚水滑落,對秦慕蕭喊道,然後走出偏殿,便飛快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