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秦國都城咸安那天,秦慕蕭沒有來送行,因為那天是西秦國「開科取仕」的第一天,和親隊伍出城門時,燕洛雪坐在華美的車中,听到了悠悠作響的角鳴聲,那是開考的訊息,也是他們約好的送別信號,是秦慕蕭傳達「一切順利」的信號。
鳴蟬陪在燕洛雪身邊,梳起了婦人發髻,一直羞澀笑著,臉上洋溢著新婚的幸福,車旁周善文騎在馬上,率領身後三百名衛士,護衛著燕洛雪,這三百衛士中,隱藏著數十名武藝高強的暗衛。秦慕蕭告訴周善文和鳴蟬要直接听命于燕洛雪,要保證燕洛雪安全,而吉祥公主秦慕霜的護衛另有專人負責。
秦慕霜本來想要與燕洛雪共乘一輛車,但鳴蟬一句「禮不可廢」,替燕洛雪減少了很多騷擾,鳴蟬對燕洛雪說道︰「太子殿下說了,吉祥公主一旦出嫁了,就是東齊國的人了,太子妃娘娘要留神。」
「是,洛雪遵命。」燕洛雪一笑。
鳴蟬為燕洛雪在車中鋪好了床,說道︰「娘娘這些日子都少睡,反正一路上都不會有事,趁這機會就多睡些,養養身子。」
燕洛雪點頭說好,便躺下,閉上眼。秦慕蕭事無巨細囑咐鳴蟬,卻不敢來送她,除了不想面對洋洋得意的臨淄王,更應該是不想讓她哭吧。剛剛上車時,臨淄王一身白色瓖金絲的華服,坐在馬上,向她遙遙看來,還故意東張西望尋找,做傷心狀,她氣得摔上了車簾。秦慕蕭確實不該來。
隊伍離開咸安城不久,燕洛雪就發現不對勁,原來說過清江之後就向東行,結果並沒有,燕洛雪讓周善文去問,周善文回來說臨淄王听說西秦國東南方向楓嶺風景迷人,決定帶吉祥公主去賞玩一番。燕洛雪听後沒說什麼,心中卻是一動,臨淄王變換路線,是不是怕南鳳國會趁機生事?還是又耍戲秦慕蕭?
隊伍行進很快,很快就到了順安城附近。臨淄王似乎有意撩撥,提議在洛家莊附近宿營,燕洛雪不想讓洛家莊的莊民受到驚擾,斷然拒絕,她不是不想回去看看,但那里沒有她爹娘的身影,去了不是徒惹傷心?
夜里,鳴蟬正在帳篷中為燕洛雪梳理著披散開的長發,盯著燕洛雪將滋補身體的湯藥喝得涓滴不剩,周善文在外面喊她出去。鳴蟬看了看燕洛雪,燕洛雪接過梳子說︰「快去吧,我自己來。」
鳴蟬出去了,燕洛雪梳好頭發,將發梢用繩結系住,正要上床休息,帳簾掀開,進來一名侍衛,那侍衛頭盔壓得很低,燕洛雪覺得古怪,舉起了手臂,手按在機括上面,就要張口呼叫,那侍衛摘下了頭盔,抿嘴促狹一笑,「連夫君都不認了嗎?」。
燕洛雪一下子坐在了床上,半天緩不過神,秦慕蕭抱她入懷,吻著她,她仍然是暈乎乎不知身在何處。秦慕蕭,他還是西秦國當朝太子嗎?竟然拋下國事,偷偷跟著和親隊伍,還竟然趁夜色前來和她私會這不是昏君是什麼?
燕洛雪終于正氣凜然推開他,說道︰「你瘋了嗎?你怎麼這麼不分輕重?你怎麼和你父皇說的?」
「古之仁者,思賢若渴,今本宮正是如此,特到此親迎明大將軍入朝,這個理由合不合適?正當不正當?」秦慕蕭重又將燕洛雪拉了回來,手不安分的挑著燕洛雪的衣襟。
「你怎麼就知道我師兄會出現在此地?」燕洛雪問道。
秦慕蕭不答,燕洛雪捏著他的手,秦慕蕭皮皮一笑,嘴親向燕洛雪的手,燕洛雪手躲開了,秦慕蕭遺憾搖頭,說道︰「夫人,我們十天未見了,你就不想為夫嗎?」。
燕洛雪看著秦慕蕭有些疲倦的面容,伸手撫了上去,說道︰「你真是胡鬧,你這樣子,怎麼讓人忘得掉?」
「所以我才來啊,這樣的驚喜讓夫人想忘也忘不掉,那臨淄王的心機才一點用都沒有。」秦慕蕭說道。
燕洛雪冷哼一聲︰「你不來,他的心機就會有用,是嗎?」。
「當然——當然不是,為夫是說我若不來,臨淄王會失望,對,就是這樣。」秦慕蕭笑著,將身上甲冑月兌去,翻身上床,手臂一張,說道︰「快來吧,為夫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
燕洛雪側身躺在秦慕蕭身邊,說道︰「你這樣,會令人生疑,若讓人發現,我可就沒臉見人了。」
「是啊,太子妃帳中睡著個男人,不知臨淄王知道了,會不會暴跳如雷?」秦慕蕭躍躍欲試。
「你還是不要惹他,我還想以後清靜,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們改了路線?」燕洛雪問。
話一出口,燕洛雪便知不必問,周善文還想不出辦法傳遞消息嗎?但秦慕蕭卻認真回答︰「那日臨淄王說的路線,我一听就知是假,那時我還不知他有何目的,但屬下報告說明嘉蘭帶走了明嘉詡,我就清楚了,明嘉蘭一定是得到了臨淄王的授意,明嘉詡是臨淄王收留明嘉蘭的條件,你的師兄,如今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啊。」
「那你想怎麼辦?」燕洛雪問道。
「我不是親自來了嗎?這就是我的誠意,還有,就要看你,也許應該是看明嘉詡是否還願不願意護衛你。」秦慕蕭黑眸幽光一閃,「但是,我絕不會用你作條件,他不能留在你身邊,作家臣,他只能做為我打江山的大將軍。」
燕洛雪看著神態堅定的秦慕蕭,說道︰「我不知道師兄如果不選擇我們。我會不會傷心。」
「若那樣,也是他與我們緣淺罷了,他不在你心中了,我反而舒坦。」秦慕蕭將燕洛雪拉近身邊,「絮絮叨叨就說些別人,不累嗎?」。
燕洛雪也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一早,秦慕蕭不見蹤影,燕洛雪心中偷笑,但面上卻不露,臨淄王曾過來邀她與秦慕霜共進早餐,她沒有拒絕,燕洛雪見臨淄王與秦慕霜神態自然,就像是好朋友,但就是沒有男女間的朦朦朧朧,她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兩人對這樁政治婚姻倒是心有默契。
「太子妃為何嘆氣?」臨淄王問道。
「我只是傷春而已,眼見*光已逝,楓嶺的山花都落了,渾然沒有我當年離開的美麗,心中傷感罷了。」燕洛雪隨口胡謅。
「哦,太子妃這話有道理,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本王真謝謝太子妃的提醒,公主,你說是不是?」臨淄王手轉著酒杯,說道。
「王爺所言極是,但就不知王爺眼中的花是哪一朵呢?是盛開在御花園中的牡丹,還是山間獨放的幽蘭?」秦慕霜一點也不客氣,直接還擊。
燕洛雪施施然,端著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放到案上,說道︰「這就看王爺是不是真正的賞花惜花了,若是,又何必在乎她的產地,只要她有著芬芳不就夠了嗎?人,不能太偏執,也不能太貪心。」
臨淄王哈哈笑了,將酒也飲盡,「那太子妃為何偏喜歡那匹烈馬?」
燕洛雪臉紅了,這臨淄王有機會就不讓她好過,她可是好心好意讓他敞開心胸,接納秦慕霜,他還不領情,那就算了。燕洛雪笑了,「那自然是因為我不用鞭子他就懂我的緣故。」
臨淄王的深棕色眼眸暗了很多,他說道︰「只怕你缺了韁繩,會讓自己摔下來,受了傷。」
「這次不會,他不會給人射暗箭的機會。」燕洛雪挑眉,輕聲說道。,「而王爺應該也不屑做小人。」
兩人說話,秦慕霜漸漸插不上話,只知道燕洛雪在和臨淄王較勁,在極力維護秦慕蕭,秦慕霜曾經對臨淄王旁敲側擊,想要問出臨淄王為何如此關注燕洛雪,但臨淄王眼神冷淡,說道︰「燕洛雪,是我的仇人。」
隊伍繼續前行,很快進入山路,他們走的自然是官道,而不是陽帝山中那條隱秘隧道。這里,應該離那里不遠了吧?上次在車中,什麼也沒看見,只記得車子飛快。
秦慕蕭晚上來,白日走,又過了兩日,馬上就要出了西秦國地界了,隊伍突然間停了下來,燕洛雪從車中鑽出,站在了車轅上,只見山林中一個人衣衫破爛,搖搖晃晃出來,他身後還用草筏子拖著一個人,那人是明嘉蘭,她對著坐在馬上面無表情的臨淄王粲然一笑︰「王爺,嘉蘭幸不辱命。」說完,昏倒在了地上。
秦慕霜掀開車簾,問道︰「誰,怎麼回事?」
臨淄王回首看了看秦慕霜,說道︰「這位,是本王沒有過門的側妃,你我成親後,你們就是姐妹了。」
還真讓秦慕蕭說著了,以前也沒見臨淄王怎麼看好明嘉詡啊,難道是秦慕蕭想要的他都要插上一腳?
明嘉蘭很快被救治,很快明嘉蘭清洗干淨,換好了女裝,來到了臨淄王面前,臨淄王難得笑了,說道︰「嘉蘭,你和太子妃甚為熟悉,一定有很多話要和太子妃說,這些天,你就先和太子妃坐一輛車吧。」
燕洛雪當然不能拒絕,只是這很別扭,明嘉蘭一向對她不假辭色,坐她車,什麼意思,監視她嗎?晚上呢?是不是也住她的帳篷啊?秦慕蕭來了怎麼辦?難道臨淄王發現了什麼?
明嘉詡被抬到了臨淄王的帳中,明嘉詡受了很嚴重的傷,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傷口都已經有些潰爛,秦慕霜隊伍中隨行的醫官用酒為明嘉詡搽洗患處,明嘉詡都沒有醒來。燕洛雪站在帳外,屢次想要闖入,都被秦慕霜阻止,秦慕霜說道︰「我去,我要看一看,明嘉詡是何等英雄,竟讓太子殿下和臨淄王如此心折?」
秦慕霜走了進去,見臨淄王坐在書案後,看著一本書,而明嘉詡在床上,那名醫官滿頭大汗,戰戰兢兢,站在臨淄王面前,怎麼回事?明嘉詡傷勢太重?明嘉蘭給臨淄王送來個廢人?
「師妹,師妹。」床上傳來囈語。
秦慕霜走進床邊,見明嘉詡面色青灰,月復部衣衫染血,手指頭偶爾顫抖。秦慕霜問道︰「傷勢如何,為什麼站在那里,不施救治?」
醫官不敢說話,望著臨淄王,秦慕霜一聲冷笑︰「大膽奴才,現在還在西秦國,你便不認得你的主子了嗎?」。
秦慕霜的話讓臨淄王頗覺意外,他放下書,饒有興致看著秦慕霜,秦慕霜說道︰「本宮命你將他救活,他可是側妃娘娘的胞兄,就算是本宮送給王爺的厚禮。」
秦慕霜笑吟吟看著臨淄王,臨淄王點了點頭︰「如此多謝,剛才本王還想明嘉詡若死在我帳中,外面那位必定怪本王不盡心盡力救治,還好有公主善解人意,進了大帳,接下來,就看公主的了。」
臨淄王說完,走出了大帳,而秦慕霜這才發現,明嘉詡月復部的傷口處,竟然生了蛆蟲,他還活著嗎?他還有救嗎?若救不活,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