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隊伍過了西秦地界,逐漸加快了速度,臨淄王神情慎重了起來,他不管鳴蟬如何橫眉立目,宿營之時總是將自己大帳安在燕洛雪帳篷旁邊,還直接讓明嘉蘭住進燕洛雪的帳中,秦慕霜都不禁嫉妒起來,戲言道︰「若不是知道自己才是待嫁新娘,還真會誤會了。」
臨淄王听後,命人將帳篷都整齊劃一,沒有任何標志。秦慕霜說道︰「既然如此不安,為何還非要她來東齊國?」
臨淄王魔眼一轉,笑道︰「本王就是如此壞心,總要讓她看一看什麼才叫悔不當初。」
「和你說話真是累人,她真听得懂嗎?」。秦慕霜問道。
「她想听,自然听得懂。」臨淄王說道,「公主也想听嗎?等哪日,你成了東齊國的皇後,你自然就會知道。」
「你是讓本宮幫你嗎?」。秦慕霜問道。
「你是本王正妃,幫助夫君不是正常嗎?本王不希望像明嘉詡那樣的事再次發生,本王希望你能夠和嘉蘭好好相處。」臨淄王眯著笑眼。
「你既然說了,本宮有個想法,望王爺成全。」秦慕霜仰著笑臉,說道。
「哦,說來听听。」臨淄王做出恭听的樣子。
秦慕霜看看左右,說道︰「你附耳過來。」
臨淄王笑著湊了過去,秦慕霜悄聲說道︰「放心,本宮會謹守本分,大度些,但本宮可不似那個痴情的傻丫頭,王爺也需和本宮做出個恩愛樣子,不然,你如何取信于東齊國諸人?」
秦慕霜施然一禮,翩然走開,臨淄王斂了笑容,變得冷漠,他一抬眸,見明嘉蘭站在燕洛雪帳前,望著他,便向她走了過去,臨淄王問道︰「你確定你要隨我入宮嗎?你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
「王爺又要趕我走嗎?嘉蘭真地無處可去了,嘉蘭雖然比不上表哥,但嘉蘭自認為絕對是個好隨扈,如果王爺不娶嘉蘭,嘉蘭也不會有怨言,嘉蘭只想求個安身之所。」明嘉蘭說道。
「東齊國不會比南鳳國干淨多少,甚至可能更髒,若有心,還是不去的好。」臨淄王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王爺為何千方百計帶回她呢?當初你不是放了她嗎?」。明嘉蘭問道。
「當初誰料有前緣,當初誰料萬事空。」臨淄王嘆息,「如今,我要入地獄,有她在,能夠從容一點吧。」
燕洛雪就坐在帳中,听到了臨淄王的低沉話語,心內惻然,臨淄王的內心應該很苦吧,但她就是不敢去踫觸,她怕自己會陷入自責,畢竟,若不是因為秦珍兒,孟久襄也不會為他自己實施招魂術。
但若只是陪他度過難關,也沒什麼不可以,臨淄王似乎很不樂意回到東齊國皇宮,除了厭惡東齊幽王,似乎還有什麼事更讓他抗拒,或者說恐懼,他在怕什麼呢?
燕洛雪走出了帳篷,叫住了正要進入自己帳中的臨淄王,她說道︰「王爺,可是快到慈恩鎮了?」
臨淄王望著她,笑道︰「估計明日傍晚可到,但本王記得你們的濟世堂已經成為廢墟。」
「是嗎?我不想去濟世堂,我想到慈恩鎮的翠竹林去看看,但又不能大張旗鼓,你又不會允許我獨自去,不如你陪我去吧。」燕洛雪微笑著說道。
臨淄王眼神玩味,看著她,「翠竹林,那個鬼林,你去那里做什麼?」
「王爺去過嗎?」。燕洛雪問道,「王爺不好奇嗎?為什麼東齊國會把那里列為禁地?」
臨淄王眨了一下眼,示意燕洛雪說下去,燕洛雪說道︰「我曾經進去過,那里面有間廟。」
「哦,供奉誰呢?你為什麼會去那里?」臨淄王問道。
「當時我以為是有人陷害我,但後來我明白了,那是命中注定,那是靈魂在牽引。」燕洛雪說道。
「是嗎?那可真要去見見。好,我陪你去,那你的兩個跟班怎麼辦?」臨淄王問。
「我自有辦法,你負責嘉蘭姐姐。」燕洛雪輕聲說道。
鳴蟬和周善文當然不同意燕洛雪與臨淄王單獨前往翠竹林,尤其是鳴蟬,她對翠竹林有著恐懼,當初燕洛雪以為她深陷翠竹林,茫然進入,後雖平安走出,但差一點害死燕洛雪和秦慕蕭的那種自責深深印在記憶中,揮之不去,現在,燕洛雪竟然還要去那里
「我只是到那間小廟去看看,不進竹林。」燕洛雪說道。
「那我們陪你去好了,何必要那個不陰不陽的臨淄王?」鳴蟬問。
「他哪里會讓我們單獨去呢?好了,此事明日再議。」燕洛雪說完,打了個哈欠,說︰「我累了,鳴蟬,你也歇息吧。」
鳴蟬見燕洛雪明顯在耍賴,便說道︰「奴婢哪里睡得著,奴婢今夜定會做噩夢。」
燕洛雪一笑,說道︰「你去周善文那里吧,有他護著你,你便不會害怕了。」
「娘娘你真是……」鳴蟬紅了臉,「你是想讓那幫人笑話我們?」
燕洛雪笑了,躺在床上,睡了。明嘉蘭在另一側床上始終毫無動靜。
次日近午,他們見到了東齊幽王派來迎接他們的官員,那官員叫郭懷明,五十多歲,矮胖身材,面帶謙卑笑容,對著臨淄王和秦慕霜媚言笑著,但燕洛雪卻在他不斷偷看臨淄王的閃爍眼神中,覺出了一絲試探味道,是啊,昔日的臨淄王是個痴傻之人,而如今的臨淄王容貌未改,但心機之深,世上有幾人能與之比肩?這郭懷明感到有些畏懼吧。
燕洛雪是西秦國婚使,自然郭懷明也過來見禮,燕洛雪在還禮之時,看見臨淄王高傲地望著,郭懷明不由收起了臉上笑容,神態變得恭謹起來。
隊伍繼續前行,果然在天將傍晚時到達了慈恩鎮,他們就宿營在了慈恩寺中。他們安頓好之後,燕洛雪懨懨不樂躺在床上,鳴蟬守在她身邊,不讓她動彈半分,明嘉蘭被臨淄王叫了出去,燕洛雪自然知道這是臨淄王的信號。
燕洛雪解了頭發,將梳子遞給鳴蟬,鳴蟬為她梳頭,梳著梳著,鳴蟬越來越困,她終于抓著燕洛雪的衣襟,含混問道︰「娘娘下了藥?」
燕洛雪笑了一下,將鳴蟬扶著,扶到床上,說道︰「不過兩個時辰,你就會醒了,放心,我會讓周善文跟著的。」
燕洛雪走出帳外,周善文一愣,燕洛雪說道︰「派人守在帳篷外,本宮要去翠竹林,你在後面跟著,但不要離太近。」
「屬下遵命。」周善文倒爽快。
臨淄王等候在慈恩寺外,一見燕洛雪過來,說道︰「怎麼這麼慢?」
燕洛雪說道︰「你一句命令就行了,我這邊可不那麼容易。王爺,我們得快去快回。」
「好,請太子妃帶路。」臨淄王說道。
慈恩鎮不大,很快他們就到了,古牆依舊斑駁,燕洛雪指著字跡,問道︰「王爺,你可曾注意過?」
臨淄王看著那字跡,說道︰「這是齊允謀所留,他也是為秦珍兒出氣,才想要捉住鳳長天吧。」
臨淄王看著燕洛雪,「你帶我來這里,是想要我明白,就是秦珍兒無論生死,都是向著鳳長天的嗎?」。
「不是,我是想讓你見一見她。」燕洛雪說道。
「見她?誰?」臨淄王眼神狠了起來。
「秦珍兒,這里面的小廟里,供奉著她的塑像。」燕洛雪說道。
臨淄王听了,抬頭望望高牆,身子向上躍起,落在高牆上,他望著那間破敗的廟宇,又向下望著燕洛雪,向燕洛雪伸手,燕洛雪退了一步,也躍上了牆,然後跳下,跑到廟門前,推開了廟門。
臨淄王走了進去,站在秦珍兒的塑像前,久久,他冷笑道︰「怎麼,你是告訴我秦珍兒已經成了塑像,是死物嗎?」。
燕洛雪說道︰「不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是秦珍兒。」
「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重要?問題是我們相遇了,你,又一次吸引了我,而我,為了去追趕你,失去了我最應保護的人,我不能原諒自己,若你不能在我身邊,我就等于一無所有,雖然,你不能屬于我,但我只要你呆在我的不遠處,就可以了,我已經選擇做臨淄王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還用得著拿她的塑像來刺激我嗎?」。臨淄王的手踫觸著秦珍兒塑像,苦澀說道,眼里涌動著悲哀。
「可你為什麼不能開心一點呢?你不喜歡秦慕霜,也不喜歡明嘉蘭,你這個樣子,是想讓我自責嗎?」。燕洛雪問道。
「我喜歡上誰,你就解月兌了,是嗎?你就覺得欠我的不用還了,是嗎?我所受的苦,就可以當做沒發生,是嗎?」。臨淄王逼近她,連連質問。
「你管好自己的心就好了,還要管我嗎?若在乎,就不會破壞我的計劃,你知道嗎?你毀掉了我擁有法力的最後機會,在孟氏祖宅中,我若成功,我會有機會重修法力,那樣,即使這一世我還是望著你,不能擁你入懷,至少下一世,我還有機會,可是,你連這樣的機會都要毀去,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而我只要你陪我幾個月,你都要如此推三阻四嗎?」。
臨淄王說完,不再看燕洛雪,而是專注地撫模著秦珍兒的塑像,燕洛雪不自在起來,轉身想要離開,臨淄王邪魅說道︰「這,你也受不了?你不是一直強調你不是她嗎?」。
燕洛雪回頭望著他,臨淄王的手按在秦珍兒塑像頭頂,眼里閃著寒光,說道︰「你知道我現在想要干什麼嗎?我就想這樣打死你。」
臨淄王手起掌落,秦珍兒的塑像被擊得粉碎,燕洛雪慘白了臉,退了幾步,臨淄王向她逼近,她轉身就跑,臨淄王將她拖到懷里,問道︰「你是燕洛雪,我就不可以喜歡你,是嗎?」。
燕洛雪搖頭,又連連點頭,臨淄王的手輕撫上她的臉,問︰「為什麼不呼救,那個姓周的不就在附近嗎?你不是很絕情嗎?你不是一向絕情嗎?」。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麼痛苦你這樣不快樂,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燕洛雪哭了,使勁推開了臨淄王。
「我不需要你干什麼,你只要看著就好,我說過我需要些回憶。」臨淄王說道。
他走到燕洛雪身邊,說道︰「別哭了,我不會強娶你做王妃的,等那小子功成之日,我親自將你送回他懷抱,這總可以了吧,你就是知道我心軟才敢這樣逼我。」
燕洛雪擦了眼淚,說道︰「究竟是誰在逼誰?一直都是你在算計我們。」
臨淄王環顧這間小廟,問道︰「那竹林你進去過?」
燕洛雪點頭,「你不知道?那上次女床山的計策是誰想出來的?難道不是水茵兒說的嗎?」。
「水茵兒落到了曉寧樓手里,計策自然是他們定的,我只是要到女床山,尋回法力。」臨淄王說道,「你祖母他們的帳不要記在我頭上。」
「那你和柳兒之間有什麼秘密,為什麼你要放走她?為什麼還要陷害我呢?」燕洛雪揚起水眸,輕聲問道。
臨淄王眼神一黯,說道︰「你果然听到了。」
燕洛雪望著臨淄王,臨淄王轉頭不看他,說道︰「這件事與我無關,但卻是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會為你殺了柳兒,算是交換。」
燕洛雪正要說話,臨淄王說道︰「你不許反悔。」直接封了燕洛雪的發問。
臨淄王走出廟,見天邊夕陽火紅,說道︰「周善文,出來。」
周善文從廟後面過來,問道︰「娘娘有什麼吩咐?」
臨淄王說道︰「帶你家娘娘回慈恩寺,本王要在這里再呆一會兒。」
燕洛雪說道︰「你別進那個竹林。」
臨淄王一笑︰「是什麼你會,我卻不會?」
「那我在這里等你。」燕洛雪說道。
臨淄王一笑,「罷了,難得你如此,本王又何必和你爭個高下,走吧,回去。」
他們正要走,竹林中突然傳出嬰兒的哭聲,燕洛雪大吃一驚,看了一眼臨淄王,說道︰「你們呆在這里,我進去看看。」
周善文想要阻止,燕洛雪說道︰「你上次不是見到了嗎,放心。」
燕洛雪進入竹林,沒走幾步,便見一竹尖之上,挑著一個破爛襁褓,襁褓之中,嬰兒賣力哭著,聲嘶力竭。
燕洛雪跳起,將嬰兒抱在懷里,那小嬰兒立刻止了哭聲,烏溜溜大眼迷蒙看著燕洛雪,燕洛雪突然落淚,難道上天憐惜她失去了孩子?
她抱著孩子出現在臨淄王和周善文面前,兩人有些不知所措,燕洛雪笑道︰「怎麼啦,難道這不是緣分?他會是我的兒子,我會把他養大。」
臨淄王一臉厭惡︰「他雙親如此惡毒,拋棄他,他將來會是好人嗎?」。
燕洛雪抱著那嬰兒,說道︰「如果有法子,誰會願意拋棄?再不濟,也會為他留條活路,可是被扔在翠竹林,卻是死地,若不是遇上我,他絕難活命,他定是被仇人偷出來,扔進去的,他就掛在靠外邊的竹枝上。」
燕洛雪絮絮說著,臨淄王和周善文都覺好笑,但也不能把這嬰兒再次丟棄,只能抱回慈恩寺了。
他們走進慈恩寺中,只見寺中多了好多衛士,他們正奇怪間,大殿之中,東齊幽王挽著一個妖嬈美人走出,燕洛雪一見,猛看向臨淄王,臨淄王身子輕晃,手拉緊了袖子,那美人分明就是惠昌公主。
臨淄王跪倒在地︰「參見父皇,參見母妃。」
燕洛雪難以置信,「母妃?」
東齊幽王拉起了臨淄王,而那位母妃抱住了臨淄王,說道︰「雋兒,你回來了就好,小姨很高興。」
「小姨?」難道她是臨淄王的小姨孟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