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像炫耀般對著已經悄悄靠近東齊幽王的周善文揮了一下染上鮮血的手,花滿那幾名侍衛立刻向周善文圍攏了過來,周善文只得退回燕洛雪身邊,柳兒嫵媚一笑,手指燕洛雪,說道︰「王爺,柳兒願與王爺再做個交易,若你能將詔書交出,我可以保證她的性命無憂,即使她落到了南鳳國手里。」
「你的話怎麼還能信得。」臨淄王說道,但並沒有看柳兒,而是看在地上掙扎的東齊幽王,他輕輕地靠近,垂眸,蹲下,說道︰「父皇,您幼時曾許諾給兒臣,不是嗎?如何是兒臣想要這皇位?兒臣曾想帶巧悅姨遠走高飛,不是您將巧悅姨強硬帶回嗎?怎麼到頭來是我們父子相爭呢?還論什麼輸贏?兒臣什麼時候違逆了父皇呢?為什麼你要驚動我母妃的亡魂呢?她還不夠慘嗎?」。
東齊幽王渾濁的眼中有了淚水,他努力想支起身子,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嘴唇翕動著。
「竹生嗎?父皇若能像以往對我,竹生自然能保平安,但現在我自身生死難料,竹生在眾人眼中,只是養子,如何存活?」臨淄王的話語溫柔,但是卻對著將死的父皇說出無情的事實。
此刻,臨淄王對東齊幽王達到了極致吧?他指了一下燕洛雪,問道︰「你也認為她是妖孽,對嗎?所以你視西秦國的友好于不顧,視東齊國的安寧于不顧,非要引狼入室,將戰亂引到東齊國,消耗自己的實力,讓南鳳國得到喘息,是嗎?她不過一縷芳魂,害著你們誰了?你們一個個個如臨大敵,自亂陣腳,卻將罪名按在她的頭上?昏庸無能罷了。」
臨淄王將孟巧音的尸身抱起,輕聲說道︰「母妃,您受驚了,兒臣會給您尋一個美麗的地方。父皇,你一路走好,你一生有眾多女人,沒有母妃,您會更自在。」
東齊幽王的眼楮瞪圓了,手向前伸著,想要抓臨淄王,不,應該是想要孟巧音,但臨淄王決絕站起,將孟巧音裝回到冰棺之中,蓋上蓋子,然後盤膝坐下。
燕洛雪見臨淄王神態肅穆,閉著雙目,雙手手心向上,應是要硬行巫術,她內心涌起不祥,她對周善文說道︰「點他穴道,不要讓他動用內力。」
周善文點了一下頭,對著柳兒虛晃了一下,來到了臨淄王身邊,說聲「得罪」,臨淄王栽倒在了地上,他看了看東齊幽王,東齊幽王的手也僵硬在了半空,眼楮死死盯著冰棺中的孟巧音,已經停止了呼吸。
周善文將他拖回燕洛雪身邊,孟巧悅說道︰「雋兒,是小姨不好,若不是小姨執意留在宮里,何至有今天?不過,小姨有辦法,你不要絕望。」
孟巧悅將手中竹生交給燕洛雪,將手伸進懷里,拿出一支精致短笛,她神秘一笑,將短笛豎對著唇,吹了起來。花滿和柳兒有些緊張,說道︰「你以為你的救兵會來嗎?來了會有何用處?」
「來了,才知道。」孟巧悅听了吹奏,輕聲說道。
不一會兒,夏連宗果然帶人趕到了這里,孟巧悅指著花滿,說道︰「諸位看好了,听好了,花滿勾結曉寧樓樓主了,南鳳國貴妃程心珠弒君謀逆,本宮命令你們,將他們全部生擒。」
「是」夏連宗答應一聲,指揮衛士撲向花滿及柳兒,柳兒喊了一聲︰「撤」
那些侍衛都是曉寧樓殺手所扮,護著花滿向外逃去。夏連宗率人追趕,口中喊著要生擒謀逆的花滿。冰花殿里,安靜了下來。
孟巧悅走到東齊幽王的身邊,伸手將東齊幽王的眼皮扒下,誰知東齊幽王的眼楮竟又睜開,孟巧悅笑了︰「你是真不放心啊,你放心吧,我不會讓雋兒死的。」
她站了起來,來到臨淄王身邊,連點了臨淄王周身幾個穴道,臨淄王叫道︰「你干什麼,不許你胡來」
「怎麼是胡來?我從沒有這麼清楚過我將你引上了歧途,我就要負責到底,負責將你送到那個位置,不然我怎麼對姐姐交代,怎麼對整個巫族交代,花滿嫁禍給我,我就不會嫁禍給她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不會啊?我們手里有詔書,他們又背負了弒君弒父的罪,他們還怎麼和你爭?」孟巧悅的手撫模著臨淄王的臉,說道。
「不許,我不允許,你這樣做,我死也不要當這個皇上,我要將這江山拱手送人,讓你的心血付之東流」臨淄王叫道。
「那也隨你,它是你的了,你說了算。」孟巧悅說道。
她來到燕洛雪身邊,接過了竹生,看了看,說道︰「不知留下你,是對還是錯?可你這麼像雋兒,娘怎麼下得去手?」
燕洛雪一驚,以為她要殺竹生,下意識將竹生奪了回來,孟巧悅一笑,說道︰「我不殺他。」
她輕拍竹生的小臉,又模了模他的眼楮,然後點了他的昏睡穴,說道︰「這回,他屬于你了,你可以將他送到寺廟也隨你,我這也算給你交代了,算你替你師公師婆報了仇。」
「不行,你要干什麼,周善文,快阻止她」燕洛雪喊道。
「站住」孟巧悅對著周善文喊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將她的脖子也劃了」
孟巧悅突然變臉,周善文停下了腳步,不敢造次,怕孟巧悅瘋癲,傷了燕洛雪,而臨淄王喊道︰「解開我的穴道,快點啊啊,不,你不能這樣,讓我死吧」
孟巧悅說道︰「你要活著,你要守著她好好活著。」她的手從燕洛雪脖子上收回,嗖的退回到東齊幽王身邊,手起斜斜一劃,血痕在脖子上出現,隨即血飛濺了出來,她的嘴里也流出了鮮血,但仍在笑,那血色笑容襯得她雙眸更加晶亮,她一動不動任血滴在了地上。
臨淄王長聲慘嚎,突然他沖破了穴道,沖了過去,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孟巧悅,「巧悅姨,我恨你我恨你我就你一個親人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你怎麼能舍得雋兒?」
孟巧悅已經發不出聲音,她笑了笑,指了指臨淄王的背後,臨淄王順著她的手指,回頭,他哀聲長哭搖頭,「她不是我的親人,她是仇人,累世的仇人。」
燕洛雪抱著竹生,站在那里,心里空蕩蕩的,不知為何臨淄王的話讓她覺得好似自己逼死了孟巧悅一般,她明明是來救人,怎麼反而將她逼死?她向前跨了一步,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非死不可呢?」
這話無情至極,但燕洛雪就是忍不住,臨淄王猛然抬頭,憤怒地望著她,孟巧悅的手攥住了臨淄王的衣襟,搖晃,臨淄王回過頭看她,她對著他搖頭,搖頭,終于閉上了眼楮,頭伏在了臨淄王的胸前,手卻松開了,滑落下來。
孟巧悅死了,死在了臨淄王的懷里。
臨淄王看了看燕洛雪,問道︰「死的,為什麼不是你我?」
燕洛雪的身子晃了晃,好似不能相信臨淄王怨毒的話語,她輕聲道︰「你認為我該為他們的死負責?為什麼?」
「因為我要這個王位,從頭至尾都是為了你。」臨淄王回答,聲音似來自幽冥,「重新成為巫族之王,才能將你的心神全部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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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洛雪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迎風山莊的,也不記得臨淄王什麼時候將竹生從她這里接走,她渾渾噩噩,吃了睡,睡了吃,鳴蟬和豆娘都回到了她身邊,她也沒什麼反應,鳳夜瀾就留在了迎風山莊,她也視而不見。
終于,鳴蟬忍不住了,和豆娘商量說要通知秦慕蕭,不然就將她秘密送回西秦國,這話正巧讓前來的臨淄王听到,臨淄王當場翻臉,竟然將鳴蟬差一點掐死,豆娘大呼救人,她驚醒了,及時救下了鳴蟬。
但之後,她對臨淄王的態度變得冰冷,基本上是一言不發。
臨淄王命令他們搬出迎風山莊,重新住進了翻蓋一新的明華園,然後派重兵把守,將鳳夜瀾強行帶走,不知關到了何處。
燕洛雪冷冷旁觀,不知臨淄王到底想要怎樣。燕洛雪被禁錮在明華園,但周善文還是有辦法為她探听消息。臨淄王對外宣稱花滿勾結曉寧樓殺死了東齊幽王及孟貴妃,如今曉寧樓樓主在逃,而花滿卻已經捉到,關押在天牢之中。
應該是引齊遠上鉤吧,齊遠或者將花滿滅口,或者將花滿救出,她甚至都在想花滿真地捉住了嗎?
但事情卻超出了燕洛雪的意料。花滿竟然真地被活捉了,而且就在東宮之中,然後確確實實被關在天牢,而且,她親口承認了弒父弒君的罪行,當著東齊幽王的靈柩,當著東齊國的朝廷眾臣。
但她卻是以一己之身承擔,將齊遠排除在外,這使得回到朝中為東齊幽王奔喪的齊遠得以保全性命。這應該是花滿為齊遠所做的犧牲吧,也間接告訴了齊遠,她愛他甚于皇後那個虛無名號。
她被賜予三尺白綾,但臨死前,她提出要見燕洛雪一面,臨淄王不知為何,竟然欣然同意,將燕洛雪接到了天牢之中。
天牢之中,花滿望著臨淄王和燕洛雪,說道︰「你們一定奇怪,我為什麼沒有逃?」
「為什麼?」燕洛雪機械問道,她實際上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對花滿,對齊遠她都不感興趣。
「因為被皇弟說中了,他竟派人在東宮潛伏,伺機殺我滅口。」花滿笑道,「我滿腔深情,就換得他如此薄幸,既然如此,我還留戀他干什麼?我要讓他天天望著那個寶座垂涎三尺,卻得不到,得不到,懊悔的要死,卻死不了,皇弟,可要留著他的命啊。」
臨淄王莫測地挑動眉毛,沒有說話,燕洛雪冷冷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何必要和我說,洛雪告辭。」
「慢著,」花滿叫道,「我有一言要留給你,希望你听得進去,東齊國的皇後之位不是那麼好坐的,希望你好自為之。」
燕洛雪大怒︰「我是西秦國太子妃,是將來西秦國的皇後,與你東齊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死到臨頭,還要胡說八道」
「我胡說?」花滿笑道,「你模模自己的良心吧,皇弟為了你不惜與父皇為敵,與齊遠為敵,你不做他的皇後,他怎麼會甘心?你認為你的夫君會為了你舍棄上萬將士的命呢?還是會為了他的大業舍棄了你這個絕代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