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父皇,兒臣告退。」秦慕蕭忙叩頭,硬拉著燕洛雪出了御書房。
兩人誰也不說話,一直走到御花園,秦慕蕭對燕洛雪說道︰「你在這里等我,哪都別去,我去去便回。」便向御書房方向奔回,燕洛雪想叫住他,但卻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里。
秦慕蕭去而復返,並沒有馬上進入,他看見秦柯將身邊的太監宮女都被攆了出來,連侍衛都退了很遠,侍衛見到他,躬身行禮,他擺手示意免禮,並讓他們噤聲,然後,向御書房門口走去,他在門口停了下來。
里面傳出茶碗碎裂的聲音。里面傳出女子的驚呼聲。
「你很怕朕?你也認為朕看上了你?」秦柯的聲音冷酷譏諷。
鳳夜花沒有回答。
「哈,哈,哈。」秦柯大笑,隨後是陣陣咳嗽,秦慕蕭每听一次咳聲,眉毛就跳動一次。
「皇上,奴婢去叫御醫」鳳夜花這回喊了起來。秦慕蕭听見,腳向門里跨了一步。他剛才就見父皇雖是態度強硬,但臉色卻非常不好,他熟悉醫術,怎會不留意,父皇雖然自解了金蠶子母盅,身體大有好轉,但畢竟身體早年損耗太大,尤其是兩年前他深入南郡,南郡濕熱,對他身體大有損傷。
卻听見秦柯吼道︰「不用你多事」
「皇上你都咳血了,不服藥怎麼行?」鳳夜花說道,「奴婢去……」
秦柯又笑,「你認為朕這樣的身體還有可能對你產生什麼想法?朕已經風燭殘年,去日無多了,可笑,她竟然還這麼妨朕,當朕是那東齊幽王嗎?她這執拗性子,她這柔中帶剛,偏執起來怎麼和她娘這麼像?都是一樣的決絕,也不知朕這破敗的身子能不能等到她來。」
「皇上的意思是讓姑姑來京里嗎?」。鳳夜花問道,又驚又喜。
「她心里怪朕,連女兒都狠心不見了,但若女兒受了委屈,她還是會心疼,尤其是因為鳳氏受委屈,她更會忍不住,她一定會來的,她一定得來,不然朕死不瞑目,朕還有好多話要跟她說,朕要跟她說柳兒的事,朕要跟她說明月的事……」秦柯斷續的話止住了。
秦慕蕭出現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父皇,既如此,為何不保重身體,好歹也要按時服藥。」
「沒用了,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這幾年有你好生調理,多活了幾年,朕已經知足,朕自從南郡回來後,身體就每況愈下,沉痾再也壓制不住,所幸四海現已安定,東齊國雖在,但以不足為慮,朕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秦柯閉目說道,神情委頓,與剛才的色厲內荏判若兩人。
「父皇,你派兒臣前往順安城,可是要兒臣前往東齊國?」秦慕蕭問道。
秦柯睜開眼楮,眼楮里閃過一絲光亮,他搖搖頭,說道︰「不,你就去順安城帶回明瑜和那兩個孩子,將消息傳到東齊國即可,將太子妃為此受到懲處之事一並傳出,她若有心,即會來見朕一面。」
「好,兒臣即刻就去辦,但請父皇按時服藥,兒臣會交代御醫。」秦慕蕭說道,「若不然,兒臣怎放心離開?」
秦柯頷首,揮了揮手,秦慕蕭退出御書房,一言不發帶著燕洛雪急匆匆回到東宮,然後就當著東宮上下,宣布皇上旨意,將燕洛雪禁足,任何人不得探望,任何時間皆不得出東宮,燕洛雪不知秦慕蕭為何突然不為自己說話,氣得勃然變色,卻不能當著眾人發作,好不容易挨到四下無人,秦慕蕭卻告訴他他要前往順安城,要連夜出發。
「為什麼?如今他們娘幾個能再興起什麼風浪,你們爺倆個這麼防著,既然無容人雅量,當初為何不一刀殺了?」燕洛雪又急又失望,口不擇言。
秦慕蕭臉色陰沉了下來,問道︰「你真這樣認為?」
燕洛雪也知自己許是說重了,但她也不知秦柯竟會因為她為鳳夜花謀算終身而對她大發雷霆,還會牽連到明瑜母子,她跑過去抱住了秦慕蕭,說道︰「夫君,你和父皇說,千錯萬錯讓他只懲處我一人,若再傷了舅母,我娘一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求你了。」
秦慕蕭將燕洛雪的手掰開,冷冷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若想見你母親,你就安安分分呆在東宮,你不要忘了上次珍寧寺的教訓,父皇畢竟是天子,惹怒他,豈是你能承受的,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平靜,切不可意氣用事。」
秦慕蕭說完,就走了,留下燕洛雪看著自己的寢殿周圍布滿了暗衛,她愣愣半晌,突然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豆娘不一會兒領著弦歌和花舞走了過來,說道︰「娘娘,太子殿下命奴婢陪著娘娘。」
燕洛雪見此情景,心想,這哪里是陪我?分明是怕我出東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秦柯為何如此反應?難道他真的有那個心思,惱羞成怒了?讓明瑜進京,莫不是想用明瑜逼迫鳳夜花就犯?哼,什麼清心寡欲,什麼對她娘一往情深?怎麼一瞬間都變了味道,飽暖思yin欲,這話真是不假
秦慕蕭不會料到燕洛雪在那邊如此月復誹他父皇,只顧晝夜兼程,趕到了順安城,來到了順安王府,明瑜及鳳夜歌、鳳夜琛就住在這里,將他們送至這里,實際上是對榮華公主的示好,他們可以隨時過來探望。秦慕蕭來接明瑜進京,消息必很快傳至東齊國。
秦慕蕭行雷霆之事,命令明瑜帶著鳳夜歌和鳳夜琛立刻上路,明瑜臉色平靜,並無反抗,倒是鳳夜歌對著秦慕蕭冷眼相向,秦慕蕭看了看他獨臂立于馬上,說道︰「你如今康復,兄甚慰,兄送你見長兄,你怎麼反而不高興?」
鳳夜歌立刻變了臉色,以為鳳夜瀾出事了,喝問︰「你們將我皇兄如何了?」
秦慕蕭帶馬向前,走到鳳夜歌身邊,貼近他的耳邊,說道︰「皇兄?你膽子不小?如今你哪里還有皇兄?你知不知道就憑你這一句,就可以將你滿門抄斬?上京後,可不許這麼口無遮攔,京城里多得是好事之徒。」
鳳夜歌寒著臉,這話雖刺耳,確是逆耳諍言。因此也不敢再說什麼,秦慕蕭微微一笑,說道︰「馬上顛簸,還是請夜歌隨母親坐車吧,車外自會有人保護。」
秦慕蕭逼鳳夜歌去坐車,鳳夜歌更是心有忌諱,但在秦慕蕭的冷冽眼神之下,鳳夜歌不知秦慕蕭到底何意,也不敢再堅持,只得也上了明瑜的那輛車。秦慕蕭見諸事妥當,說聲出發,領隊出了順安城南門,所行方向卻是楓嶺。
入夜,秦慕蕭命令隊伍露營,明瑜母子就在車中歇息,而他自己則趁夜色掩蓋,經由隧道,去了無情山莊,偷偷將自己的母親水茵兒帶至車隊中,隨行的還有無情山莊的幾名手下。水茵兒冰雪聰明,見秦慕蕭堅持讓她回咸安城,眼神悲戚,知道許是秦柯病重,想到自己對秦柯一腔心意,這「不去」二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路上,無情山莊的人員向秦慕蕭稟告最近江湖事宜,提到最近曉寧樓在江湖中似乎悄聲匿跡,至少在南郡沒傳出什麼動靜,對于秦慕蕭一直苦苦尋找的宋千里之部將宋安亦是毫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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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皇家別院養心堂。
昔日的平南王秦昭一家就被圈禁在養心堂。養心堂外是秦柯的三千禁衛軍,秦昭的三個兒子皆已經成人,長子、次子皆已成親,圈禁當年,長媳產下一子,被秦柯抱走,說是要送往別處撫養,長媳思念成疾,很快辭世,從那以後,秦昭便命次子不可使媳婦有娠。
聞萱若瘋癲了幾年,終于到了強弩之末,臨終之時突然清醒,心境甚是淒涼,見秦昭昔日之富貴淪落到如今落魄,連自由都已失去,見三子大好年華,就要這樣暮鼓晨鐘,死氣沉沉般度過,真是不甘心,以至死不瞑目。
秦昭上報秦柯,欲葬聞萱若于祖陵,秦柯以聞萱若曾暗害太子,且企圖殺害側妃碧蓮為由予以駁回,聞萱若被送至聞家,聞家亦不敢收,最後被送至一家寺廟,在有道高僧的念經聲中,火葬,收殘骨,骨灰送還養心堂秦昭身邊。
秦昭對這一切默默忍受,但已是恨之入骨,他原本期待柳兒可以在南鳳國有所作為,誰知柳兒最後也尸骨無存,消息傳來,他強忍著憤恨,不敢讓自己的憤怒、憎恨落入秦柯眼中。他一直在等待,他知道柳兒絕不可能不將曉寧樓的後事交代,曉寧樓是秦徵的地下勢力,樓主必奉秦徵之後裔,而如今,秦徵的直系後人已經沒有,只剩下了和他一母同胞的他了。
這一天,終于讓他等到了,一個自稱叫宋安的人說是奉了柳兒之遺命,前來投奔。宋安害死了一名禁衛軍,假扮成那人的模樣,留在了禁衛軍里面,伺機與他會面,宋安說,柳兒遺命,命令曉寧樓必殺死明月與明瑜,將此事嫁禍給西秦武帝秦柯。
現在似乎有了機會,曉寧樓手下跟蹤了太子妃與鳳夜瀾,探听到明瑜及兩子要奉旨進京,到時,明瑜必會與明月見面,曉寧樓定會暗中計謀此事,必將燕重垚輔政的東齊國與西秦國的同盟分裂,那時,就是北燕國都會重回燕重垚手中,秦柯一統江山的美夢就會就此落空。
有跡象表明,秦柯最近似乎身體不好,若此時再給秦柯下一劑猛藥,秦柯定會招架不住,若只剩下了秦慕蕭,秦慕蕭為了燕洛雪有可能連江山都不顧,那樣的話,西秦國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嗎?
秦昭以為自己的心思可以瞞天過海,殊不知秦柯對他的不臣之心早有預料,當年就是因為知道又柳兒和曉寧樓這一勢力才未對他趕盡殺絕,才對他法外施恩,雖然存了讓他回頭是岸的希望,但更多的是放線釣魚,如今,這魚餌終于被輕輕踫觸了,雖不知大魚隱在何處,但顯然魚已經在水里泛起了波紋,至于這浪能被泛起多高,這餌是否能夠被吞進魚肚子,是否這魚鉤是會被掙斷,還是將大魚釣起,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