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蕭不能再等下去,他深知父皇病情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告訴燕洛雪守在外面,不要任何人靠近,自己推門進去,只見秦柯靠在燕重垚身上,閉著眼楮,臉色白中泛青,嘴角一絲血痕。
「他這是怎麼回事?」燕重垚抓了他問道,「這是不是他的苦肉計?」
「岳父,若是苦肉計,何必父皇親自,雪兒不是現成人選?」秦慕蕭邊把一枚藥丸塞進他父皇嘴里邊說道,「你們受他大恩,卻只想著如何防他,何曾考慮過他這些年所受的煎熬。」
「你這小子」燕重垚瞪起了眼,但愣住,因為秦慕蕭的眼神是那樣悲愴,還帶著默然懇求。
榮華公主默默看著,身子微微發抖,燕重垚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燕重垚說道,「娘子,你別怕。」
秦柯漸漸醒轉,見秦慕蕭關切望著自己,淡淡一笑,輕聲道︰「父皇沒事,只是胸口發悶,休息一會兒便沒事了,父皇也該回宮了,讓他們經密道到東宮暫住一晚,明日吉時前入寧王府,你要親自將這里的密道入口重新封死,切記。」
他說完,站了起來,並不看榮華公主,向門外走去,步履緩慢,秦慕蕭追了上去,扶住他,秦柯歇了一小會兒,低聲說道︰「吩咐備車。」
秦慕蕭對著外面暗衛比了個手勢,車馬很快備好,秦慕蕭扶著秦柯上車,很快離去,暗衛隨即撤走,燕重垚和榮華公主都立刻把目光轉向了燕洛雪,燕洛雪垂眸說道;「雪兒也是今日方知,但沒料到竟會是如此嚴重。」
風旋起暮色煙塵,天暗了下來,但他們都靜靜站在院中,就連竹生、弦歌、花舞都停止了嘰嘰喳喳,不知為什麼大人們如此肅穆蒼涼。
秦慕蕭很快返回,讓燕洛雪帶著她爹娘及竹生經密道回東宮,而他自己則留下處理這個院子,他是天機老人的徒弟,設置機關本就擅長,更何況只是將這里封死。
他回到東宮,又按照地圖將東宮地面地上都巡視了一遍,不僅對秦徵多了幾分異樣之感,這秦徵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還會有如此重的危機感?不但大肆籠絡江湖勢力,曉寧樓,無情山莊都是出自他的授意,而且還修建了如楓嶺隧道,東宮地下隧道這樣龐大的工程,這需要多長時間?需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啊?
即便秦徵用盡了心機,還是沒有斗過秦柯,終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難怪他的後人們始終心懷不滿,意圖不軌,但是他為什麼會失敗?僅僅因為秦柯的智謀略高一籌嗎?秦徵心高氣傲,根本沒有反思,反將野心、恨意傳給後人。
秦慕蕭回想天機老人公冶長生說過的一句話︰秦徵雖有大志,但性狠,不顧手足,不顧倫常,終遭先皇唾棄,乃至被廢位。是啊,若當年,他寬厚一點,對沒有生母疼愛的秦柯友愛一點,結果會不會是不同?
秦徵當年的逞凶斗狠,不但讓自己失去了孜孜以求的皇位,更為後人埋下了禍端,若他不讓殷寧將水茵兒送到秦柯身邊,這世上如何會有他秦慕蕭?若他不是想籠絡耿雲,而把已有身孕的殷曉曉奉上,那柳兒如何會與殷寧殷曉曉分離,以致日後性子偏狹殘忍?究其根源,實難逃秦徵之一己之私心。
明日之對決,必將一分這百年爭斗的勝負,秦徵的在天之靈是在哀嚎、還是在瘋狂叫囂?
秦慕蕭暗暗發誓,待此事一了。他必將這座帶著秦徵邪佞氣息的東宮完全摧毀,他要一切都在世人面前下進行,他決不讓他的後代子孫生活在這種明爭暗斗的陰暗陰影之下。
他回到燕洛雪身邊已是深夜,燕洛雪並沒有在正殿,而是留在了弦歌身邊,花舞仍跟著她娘。秦慕蕭站在她身邊,說道︰「明日,你帶著弦歌和花舞呆在你母親身邊,一步都別離開,知道嗎?你母親身邊有你爹保護,他們扮作宮人模樣,我安排了秋姐姐和白靖武、吳元舉等人埋伏在你們周圍。」
「為什麼非要這麼集中呢?」燕洛雪問道,「一旦出現疏漏,怎麼辦?父皇身體不好,若再受刺激,後果不堪設想。」
「人總是貪心,貪心就會讓人鋌而走險,貪心就會讓人昏了頭,我們都在寧王府,若將我們一網打盡,這天下就是誰的?你想不到嗎?」。秦慕蕭撇嘴冷笑。
「可是這一看就是個刻意而為之的陷阱啊,明知是陷阱,還要往上踩?秦昭不是傻子」燕洛雪搖頭表示懷疑。
「秦昭不是傻子,但是他是貪婪成性之人,這是秦昭的個性當初背叛親哥哥秦徵,只為了我的養母碧蓮;他勾結孟巧嫣,也是多半為了得到孟氏支持;謀逆之時,危險已現,他卻仍妄想突然襲擊,這次他就會吸取教訓了嗎?若是,他就不會偷偷向外傳遞消息,動用碧月這個潛藏多時的棋子,他以為這是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唯一機會」秦慕蕭的眼里閃過寒光,「只是苦了秋姐姐,秋姐姐只知道擊殺曉寧樓,若知道曉寧樓這次行動是她生父組織,不知該有多傷心。」
「為何不將此事告訴鳳夜瀾?」燕洛雪問道,「若到時鳳夜瀾錯了念頭該如何?」
「錯了便是錯了,父皇心性,你難道不知?秦昭是秦徵的弟弟,但父皇也曾待如親弟,他尚且如此警覺防範,更何況對待亡國太子鳳夜瀾,鳳夜瀾入朝之後,放浪不羈,父皇並未怪責,他尚不知收斂,還敢私自容留身份不明的南郡女子,你仔細想想,鳳夜瀾才智不在我之下,只是天不與他,他當真沒有想過那女子是何來歷?我敢說,他不但想過,並且查過,所以才在你我面前裝醉掩飾,他的心思是什麼?父皇將鳳氏之人聚集,也是意在試探他,他若安分,並無二心,而後若想隱居離朝,也不是不可能,但若明日露出一絲猶疑,父皇怕是不能饒他。」秦慕蕭索性將秦柯想法和盤托出,讓燕洛雪自己抉擇,「鳳夜瀾的生命握在他自己手中。」
「明日是師兄大婚,為何會是這般充滿血腥?師兄會更加忌諱的。」燕洛雪說道,「他對煞星這稱呼一直耿耿于懷。」
「也許從此後就成了皇姐的福星也說不定。」秦慕蕭笑笑,「我做你的福星就行了,不需要他來做。」
燕洛雪靠著秦慕蕭的,說道︰「你啊,師兄從來都是不與你相爭的,你又何必這樣,如今,他是你的姐夫,你可要對他好些。」
「這是當然。」秦慕蕭俯身抱起燕洛雪,「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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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國皇宮永福宮。
西秦武帝秦柯秦柯半躺在胡皇後的懷里,將胡皇後遞來的湯藥涓滴不剩喝下,然後,躺在枕上,閉目養神,胡皇後用帕子輕輕擦掉秦柯額頭上的虛汗,臉上帶著焦慮。
今日,秦柯被秦慕蕭送回宮中,然後便急傳御醫,她細細詢問之下,才知秦柯病勢凶險,雖然秦柯百般安慰她,她卻更是心中悲戚,連喂服湯藥這樣的事也不假手他人了。
她望著床上的秦柯,禁不住伸手撫模他的緊皺的眉頭,秦柯抬頭,將她的手握住,睜了眼楮,雙目清明,問道︰「敏兒可後悔嫁了朕?」
「皇上何出此言?皇上難道不知敏兒的心意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嗎?」。胡敏說道。
秦柯坐起,抬起胡皇後的手,吻了一下,說道︰「可是朕卻愧對敏兒,朕的心給了榮華公主,給了江山社稷,給了皇兒,分給敏兒的卻太少了,若是朕與敏兒有來生,朕定不會這般待敏兒。」
「皇上為何說這些,敏兒不想听,皇上累了,好好歇息。」胡皇後想要起身,但秦柯卻仍攥著她的手。
「敏兒,今夜朕有些興奮,明日霜兒就要成親了,你對明嘉詡可滿意?」秦柯問道。
「皇上選的怎麼會錯?霜兒自己也願意。」胡皇後微笑著說道,「當初她去東齊和親,敏兒心中可是怨皇上的,卻不想會是這樣,敏兒謝皇上了。」
「霜兒是朕唯一的女兒,朕願她與夫婿恩恩愛愛,共守南郡,朕若百年,皇後也好有個去處。」秦柯說道。
胡皇後臉上血色盡褪,「皇上,您說什麼?什麼百年?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敏兒莫怕,朕這些年病體纏身,你又不是不知,朕早晚會有那麼一天。」秦柯笑著將胡皇後摟入懷里,「朕若百年,你膝下無子,而你爹又是幾朝老臣,定會與阿蕭沖突,所以,朕若百年,你便讓你爹辭官吧,而你隨霜兒去南郡,這樣,胡家定可保全。」
「你為什麼非要說這些?皇上,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敏兒,好不好,你不要嚇敏兒。」胡皇後抱著秦柯哭泣起來。
秦柯撫模著胡皇後的頭發,說道︰「敏兒,你要原諒我才行,你一定要原諒我,我這一輩子負了你,若有下輩子,我一定還你,你別哭,霜兒明日就要成親,你這做娘的若紅著眼楮,讓霜兒百般不舍做老姑娘嗎,她可是老大不小了。」
秦柯像哄小孩子一樣一樣拍著胡皇後的後背,可胡皇後的眼淚就是止不住,她推開秦柯,拿起帕子使勁擦擦眼楮,說道︰「皇上,最近敏兒和宮中女史鳳夜花學了南郡新娘的舞蹈踏花舞,一直想有機會跳給皇上看,皇上既然睡不著,可否看敏兒跳舞?」
踏花舞?這是秦柯一生最大的傷痛如今,敏兒卻要跳給他看,也好,能在往生之前回味當年的踏花一舞,也算了了他心中恨事。
胡皇後扶著秦柯來到殿中,讓秦柯坐在軟榻之上,走下台階,跳起舞來。秦柯微笑看著,仿佛又回到了年少風流的酒醉夜晚,那晚,榮華公主輕歌曼舞,從沒有過的溫柔嬌媚,于是,他徹底醉了。
誰知那人卻是水茵兒
待他真正酒醒,已是六年之以後,已是十八年後。
秦柯起身,走向胡皇後,將胡皇後抱在懷里,說道︰「敏兒,你跳得真美,朕心里很是歡喜。」
他垂頭吻著胡皇後,胡皇後卻在唇舌之間,聞到了血腥之氣。她心中大怮,不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