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某天,下午,五點一刻。
音響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廚房里飄出令人垂涎的菜香,媽媽挺著個大肚子左手拿尺右手執粉筆在布料上寫寫畫畫,手指靈活,動作利索,嘴巴還不停催促道︰「好兒啊,找沒找到啊,快點!」
「來啦。」我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我不疾不徐地從房間走出來,手中握著一把刀身過長,刀柄大紅的剪刀,遞過去,嘴里嘟嘟囔囔︰「我都跑了好幾趟啦,這是最後一把,再不是這把,我就找不到啦,你將就用用唄。」
老媽又開始教訓︰「態度這麼散漫,做事比蝸牛還慢,裁剪這種事能將就得了嗎?你這是在侮辱我的職業素養。」字句一堆一堆地往外蹦,手上動作卻不停,而且裁剪快,尺度精致,是一心二用的典範。
我不服︰「孕婦還要求遠離尖銳物品,注意休息呢,你作為孕婦的職業素養呢?」
安媽頭也不抬︰「那是你媽能耐,想當初,我懷著你的時候還上山背柴呢,現在哪有那麼嬌貴?」
「哦,原來你都不疼我。」我語氣低落下來。
「我要是跟你爸一樣對你千依百順,說不上學就不上學,將來你成敗家女了,我又沒準備顆後悔藥,怎麼辦?」
老媽嘴真毒!我再一次敗下陣來。家里爸爸女乃女乃哥哥都是凡是依我,惟有媽媽每天與我抬杠,總想讓我才貌兼備,偏偏安媽一直精練講究,我又是個憊懶的性子,每天除了必干的事,就窩在家里看書,不願多出去走動,于是,安家出現了一對母女冤家。
我上有女乃女乃寵溺,下有哥哥照顧,當然,最大的靠山還是爸爸。
我重振旗鼓︰「我奉命監督你,等爸爸大人回來的時候,可別怪我夸大事實,實行終極保姆計劃。」
果然,安媽泄氣了。安媽自詡家里威嚴第二,第一是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的地位全體承認,安媽純屬自作多情,我們心知肚明,不想落安媽的面子。
表面上看,安媽總是對安爸頤指氣使,安爸莫敢不從,我們可稱之為「夫妻情趣」,所以我們作為「外人」,對此不予發表任何意見。但馬克思告訴我們,對待事情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安媽怎麼可能是安爸這只老狐狸的對手?
所以,以安媽對制衣的執著與痴迷經過安爸的管束也不得不在懷孕後只能偷偷模模地過過手癮,自以為可以瞞天過海,還不是在安爸的掌控之下!關鍵是我這個雙面間諜,表面背叛安爸陣營,在安媽答應了無數個要求後,同意和安媽對口供,說每天都有安分養胎,其實我一向對爸爸就此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女乃女乃也樂的看戲。
安媽以我買的四套《服裝設計》為起點,重新勾起了制衣的興趣,開始都是我畫樣式,安媽照做,算是練手藝,找靈感,成品全是給家人穿,結果在鄰居一帶大受歡迎,安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感覺在顧客身上找到了認同感和自重感,便在安爸的建議和我的挑唆下成立了「眺望台工作室」,有高瞻遠矚之意。
我根據當時客戶審美觀的基礎上加點創新繪出的樣式圖為工作室的前期吸引了大量人氣,卻只接受訂做,首批工作人員要求就是手工技藝好,所以都是些偏中年的女士,以質量保證、潮流領先為口號穩定了一批客戶群,後來開始招收有活力、有夢想的初入社會畢業生和懷才不遇的專業人員,我負責培養工作室自己的設計群體。
我的優勢不過是重生的金手指罷了,知道潮流的走向,我給予他們思考的方向,同時向他們學習顏色搭配等美學知識,算是雙贏。
工作室卻因只接受訂做而備受歡迎,畢竟訂做了以後,衣服是針對這個特定客戶設計的,因此,最適合這個人,為了不影響衣服的穿著效果,不再另給他人做同款衣服,也就是說,衣服是獨一無二的,雖然價格昂貴了點,卻也物有所值。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工作室不存在虧損的風險,安媽邊學習邊實踐,熱情也空前高漲,工作室在兩年後進入穩定期,卻在半年後診出懷孕,最高興的莫過于女乃女乃了,從此,廚房就是女乃女乃的天下了。
三年前在送走干爸干媽後,全家都去了醫院檢查,只有女乃女乃營養不良,安媽輕微貧血,其他人都很健康,平時注重食療養生,經過兩年多的修養,安媽懷孕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雖然安媽對自己懷孕感覺突然了點,但也是喜大于驚,有持續兩個月的時間沒教訓過我,耳朵的繭也消退了不少!但是誰知這事有沒有安爸的偷偷謀劃呢?
汗!我不該如此惡意揣測安爸,我反省。
我完全可以理解孕婦某段時間內情緒不穩定,但持續時間是否太長了點,現在都七個月了,還整天跟我拌嘴,不拌的話安媽直言她一個人講沒意思,要我陪,我馬上暗諷︰「你是精力太旺盛沒處使!」
安媽直直看著我,直到我發悚,才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我直接拉過爸爸,讓他自己去哄老婆吧,恕我不奉陪。
回到現實場景。
我提醒安媽︰「五點半了哦,等下哥哥就到家了,你還沒完工?」
「哎呀,別催我啦,最後一點點啦,明天就可以拿去直接縫制了。」
我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安媽自懷孕之後,在家里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剪完最後一刀,我扶著安媽坐到椅子上休息,轉身去整理工具了,疊好布匹,全放到推車上,推入庫房中,3分鐘,搞定!
我回到客廳,坐在媽媽的旁邊,抬起手撫了撫媽媽的肚子,細心感受著手心下脆弱的生命,這里有個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我們會相親相愛,陪伴你,看著你第一次睜開眼看世界,第一次翻身,第一聲呼喚,第一次走路,還會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嘗試,現在想想都令我感動,期盼填滿整個心髒,仿佛都要溢滿出來。
我同以前一樣拿出案幾前的兒童故事書讀給寶寶听,聲音輕柔和緩,感情真摯細膩,配上脆脆的童音,說不出的好听。
「卡擦」我听到開門的聲音,輕拍了拍媽媽的肚子,低聲道︰「寶寶,跟姐姐打個招呼。」
待感覺到寶寶踢了一腳後,我便興高采烈地跑去廚房端飯了。媽媽看著一向成熟的女兒終于有了些8歲孩子該有的活潑,欣慰地笑了,輕柔地撫了撫了肚子,心里想︰這個令眾人期待的孩子,攜著希望出生,又將給家里增添多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