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知畫的信,如果張小蝶就完全相信了那她也白活兩世了,可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每個人都有他的生存法則,人與人之間不也都是相互利用?
推開窗,迎面而來的是混合著夜色的涼風,沾染了夏夜的露水,滿是孤寂的味道。
知畫的事情不會在她心里停留太久,反而是因為這件事情引發的感觸令她難以入眠。
如今的李瑾她看不懂,那日的羞辱如一根刺,夜深人靜時就會悄然浮現,悶悶的痛,連呼吸都困難,莫名其妙將她抓來,想辦法留下她,他做的這一切又是為什麼?
有個問題,一直以來她不願意去觸踫,李瑾如今這樣對她,困住她,留住她,莫名的對她好,難道是……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
一想到這里,心猛地一抽,很難受,連帶著胃都是疼的,今夜李瑾並沒有回來,看著鋪好的床,空蕩蕩的,張小蝶的心感到一陣煩躁竭力想讓自己平靜,可剩下的卻又是不安。
「這人啊,一閑下來,腦子里就會亂想,久了就成了憂郁癥了……」張小蝶輕聲感慨,開了門打算出去走走。
與昨晚同樣的,月色很美,皎潔若雪,明亮如鏡,傾灑大地襯出了無邊的靜謐,紫藤樹下有個嬌小的身影,目光寧靜地注視著她。
「你……」
知畫帶著愁緒的眉頭微微舒展,淡淡一笑,對著她福了身,輕聲說︰「本是想試試,能不能遇上你,坐了會兒你就出來了……」
竟是在等她,正好,無聊的夜里有個人聊天賞月也是不錯,張小蝶笑著走了過去。
「你燃了香!」
「嗯,這里靠湖,蚊蟲較多,怕叮咬了姐姐,就先燃了香燻著。」知畫一邊說,一邊將石桌上放著的花茶端給張小蝶。
「這是春天時我摘的紫藤花,曬干了一直存著,沒想到你是第一個喝的人。」
張小蝶接過茶杯,細膩的白瓷杯里飄著發散開的花瓣,看不真切,卻很是柔弱,就如眼前這個叫知畫的女子,她或許已經失望透頂,不然怎麼會將這用來討得世子歡心的花茶與她一品
「謝謝,味道不錯」這是張小蝶由衷的話,握著白瓷杯緩緩坐了下來。
知畫眉間那抹愁緒像是與生俱來一般,終其一聲也不能抹去,你也不影響她絕美的笑顏。
「謝謝你看了那封信,也謝謝你沒有因此看低我。」
張小蝶笑了笑,眼中竟是善意,「你說的,都是浮萍,大家所求的僅僅是個安身立命之所,你的法子不好,以後也別用了,順其自然或許更好」
不知道為什麼,張小蝶明明覺得這番話很是多管閑事,卻瞧見這樣的她,忍不住說出了口。
知畫眼中淚光閃動,更顯楚楚可憐,也不知道李瑾的心是什麼做的,就這樣的女子,他竟然能那樣厭惡
張小蝶心中在感概的同時,漸漸升起了一種莫名的高興,或者可以說是低調的雀躍,這份感覺她小心的隱藏了起來,心底有個角落卻是癢癢的,她的目光有些游離,最後卻停留在了李瑾屋子的窗前……
「其實……我很羨慕你……」
「呃……你羨慕我?」張小蝶听聞一臉不可置信。
知畫卻是認真點頭,「你的過去種種我都不了解,但就一點就足以讓我羨慕。」
「什麼?」
「你的心,能夠由你管著」
張小蝶撓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誰還能禁錮你的想法?」
「姐姐忘記了麼?我不過是件可以用來禮尚往來的禮物,禮物可以有想法麼?」知畫緩緩喝了口花茶,輕輕將白瓷杯放在了石桌上,眼底的哀愁與無奈越發的厚重了。
「難道……你不曾想過自己來支配?」張小蝶搞不懂,這人既然願意以死來yin*李瑾的注意,怎麼就沒有勇氣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知畫一楞,隨即那目光變得悠遠,似回憶,似緬懷,「改變命運……我想過……可,憑什麼?」
她說話間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飄渺而柔弱,看的張小蝶都有些痴了,心中有些恍惚。
改變命運,這樣的世界,一個弱女子,沒有任何依靠,連碗中飯食都需要仰仗,有什麼資本去掌控自己的命運,怕這個想法也只能是知畫心里曾經有過的夢吧……
反觀自己,她張小蝶兩世為人,到現在為止,又有什麼資本談這個,說白了,她也如知畫一樣,命運掌控不得,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夜蟲低吟,這樣靜謐的夜晚,兩個女子在紫藤樹下輕嘆著紅顏命薄。
「姐姐別想太多了,知畫所羨慕的僅僅是姐姐不用管住自己的心,想了就能去做,想了就能去要……」
她的話,張小蝶有些不明白,卻看得見她眼底的欽羨之色,又有著沉沉的悲傷,那樣的眼神,她不曾見過,像是少女粉紅的世界里閃過的流星,太美,卻是遙不可及,隱隱的,張小蝶的心有些恍惚,有種奇怪的感覺在漫延,那是一種全新而陌生的悸動,忐忑的,小心的,不喜歡別人窺見的。
看著茫然的張小蝶,知畫笑了,依舊帶著羨慕,「看來,姐姐還不懂,難怪了……」
她這話說的奇怪,可正處于茫然狀態的張小蝶卻沒有注意到,只懵懵懂懂地想要抓住心中那異樣的情愫。
「夜深了,姐姐該歇息了,養好精神才好應付他屋里的所有事情……包括人……」
「呃,什麼人?」張小蝶回過神來,竟覺得心跳得厲害,腦子有些混沌。
嘆息了一聲,知畫搖頭笑著,「姐姐晨間喝的藥,是世子親自端來放在那里的……」
咯 ,張小蝶只覺得心頭一跳,一種似蜜桃香甜浸潤心田,同時又帶著酸杏的青澀,她覺得臉有些泛紅,「呃……不是柳瑟放下的麼?」這可是柳瑟親自承認的。
知畫笑著搖頭,「我不如姐姐聰慧,卻比姐姐小心。」
張小蝶蹙眉,「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知畫伸手摘了片紫藤葉,放在手里把玩,「知畫是有圖謀的人,想要討得他的歡心,又如何不了解他的一舉一動?」
張小蝶怔住,眼前人不過十五六歲,卻已經深知手段,她怎麼沒有想到,他的屋里應該是到處有眼線的,不然的話,西廂那邊的女子如何制造出那麼些偶遇,又為何會有人總是想討好她,總是想從她這里謀劃著接近李瑾
「姐姐身體弱,還是早些休息吧,妹妹先回去了……」知畫對她福了身,飄然而去。
張小蝶腦子里有些亂,她不明白,她也只是丫鬟,柳瑟為何處處算計她,為何都覺得從她這里下手更容易接近李瑾
懵懵懂懂地走回了屋子,看著李瑾的床鋪上依舊是空蕩蕩的,心里忍不住擔心,他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是遇上什麼事情?
明明知道他不會有什麼事情,可就是忍不住擔心,知畫的一番話在她腦海里盤旋,柳瑟所作所為令她腦子很亂,這個府上的人,到底將她看作李瑾的什麼人?
難道在別人的眼中,她對于李瑾來說是個重要的人,所以她們才會想要透過她來接近李瑾
只是丫鬟,張小蝶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可心里卻有個聲音一直在說︰「對李瑾而言,你不只是丫鬟……」
「若不是丫鬟,那我是什麼?」
她問自己,卻沒有答案,朋友二字腦中浮現,她卻甩頭,如今,他們回不到從前了……
既然回不到了,為什麼他要她留在這里?是自己尚有價值,還是他就是想她留在這里?
那留在這里又是為何?
張小蝶覺得腦子很亂,心跳也很快,漸漸的,那冷峻的容顏就那麼輕而易舉浮現在眼前,甩了頭,告訴自己不該去想,干嘛去想?
可他的樣子就似在腦中生根發芽了,越是不想,就越是要想,見到那空蕩蕩的床,就忍不住擔心,忍不住失落……
「天……」一個念頭在她心頭閃過,驚得張小蝶猛然站了起來,她的心里竟然有了他,對他竟然升起了牽掛
「我……是喜歡上了他……?」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就再揮不去了,她翻來覆去,腦中就不斷回想起與李瑾的點點滴滴,有時蹙眉,有時展顏,一夜竟是無眠,直到天邊泛白,她才閉了會兒。
睜開眼,張小蝶看到了幾上放著一碗藥,也是熱的,猛地翻身下榻,卻見他的床上絲被根本就沒有動過,她雀躍的心忽的失落,昨晚知畫所說的……怕是假的,這藥該是柳瑟端來的……
一想到這里,她整個人就焉了,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柳枝上的鳥雀,腦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一暗,張小蝶揉了揉眼,抬頭望去,就見一雙深沉的雙眸靜靜看著她,不是李瑾還會是誰?
「你又在想著要救誰了?」聲音低沉且冷。
張小蝶有些恍若夢中的感覺,她揉了揉雙眼,再看,還是他,就這樣,牽掛了一宿,這人就此刻就站在了她面前。
冷峻的面容明明與往日一樣,可她看著卻覺得那上面有著憔悴,他不說話,她卻感覺到他在生氣。
她的心跳的有些厲害,緩緩站立起來,明明心里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可一張嘴卻是平淡不過的話︰「睡會兒,要責罰我,等醒來吧。」
他冷峻的外表頓時融化,面部硬朗的線條柔和了許多,精神奕奕的雙眸掩去,浮現了真切的疲憊,撐了很久的面具竟這樣自然的褪去,唇角有著極淡的笑意,浮現又略去。
「喝藥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掩飾不住的疲憊,卻依舊帶著嚴謹和認真。
這一聲問,讓張小蝶左右飄忽的心啪地落下,那藥難道真是他親自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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