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桌美食前的張小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見的,可看到的,聞到的,那是不能作假的,她偷偷瞄了眼康桀,又看了眼唐薇,腦子里的問號開始滿天盤旋。
什麼情況?是我腦子進水了還是他們進……
不敢往下想,人家可是位列三公的堂堂大將軍。
可這大將軍是不是太親民了?在她協助康俊峰破壞這場相親大會後,將軍大人竟然能夠這樣態度和煦地請她吃飯,太不合情理了
張小蝶吞了吞口水,竭力讓雙眼不去看一桌的美食,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發出了聲響,這多不配合她表情,明明是謝謝不用了,偏生肚子叫了。
「呵呵……這幾天我肚子不太好,將軍這頓就免了吧,小蝶還是告辭了」張小蝶竭力維持著臉上有著抽筋的笑容,爭取著盡快離開這威武的大將軍府。
「我們先吃飯,等會兒俊峰會過來。」
姜還是老的辣,大將軍府直接就用兒子當了誘餌,張小蝶想不見吧,可心里卻是擔心他,咬了咬牙,先吃完再說,沒準緩和了氣氛等會兒可以幫忙康俊峰求情
就在張小蝶進行激烈心里斗爭時,康桀卻一瞬不瞬看著她,那目光深沉帶著悠遠,似沉入無盡回憶,又帶著無限感概。
二十年前,滄月王位相爭求助華夏主國,要求平定逆賊,驃騎大將軍康桀率兵八萬前去平定……
康桀忘不了第一次與她相見,她說︰「將軍與千軍萬馬中游刃有余,如今就不許本宮以棋勝一局?」
自那一刻起,這位美麗而睿智的女子就在他心里留下了烙印。
他竭力隱忍卻還是在那雙炙熱雙眸的注視下忍不住對她說了那番話,「我用了百種方法不去想你,卻抵不過千萬次的想你」
她淚眼婆娑,咬破了唇,那血混合著淚珠滑落唇角……
「桀郎啊……我們怎能相愛啊……」
那日的他初為人父,激動高興充斥著他年輕的心,但他和她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可憐的孩子,你怎麼能是女娃……
「就喚作蝶舞吧,唯有我們的女兒才配得上那般輕靈美麗的名字……」
「桀郎啊……我們的蝶兒不成了……」
為了責任,為了信義,更為了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孩子,他毅然離開了她,從此為以明月遙寄相思……
無論事隔多久,康桀都會記得一清二楚,無論滄海桑田,他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家在何方,眼前的這個姑娘,從她素顏冒出水面那一刻起他就認定了,這世間,天山地下再尋不到那樣的眉、那樣的眼,就算是微笑時那若隱若現的梨渦也是分毫不差,這是專屬于她們的家族的胎記,不是身體某處的記號,而是一代代傳下來分毫不差的容顏,以容顏為胎記這世間再尋不到
張小蝶心里做了決定,拿起筷子正要吃,卻瞧見康桀那異樣的眼神,「呃……將軍……現在可以吃了嗎?」。
「呃……咳咳……可以,當然可以」康桀臉上露出的笑容若是此刻被康俊峰瞧見他會覺得見鬼了,什麼時候老爹那石頭一樣的臉上會有這樣舒心和煦的笑容?
早飯喝了點粥的張小蝶在經歷一番這麼刺激的折磨後,早就餓得不行了,提起筷子就吃,不管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怎麼也要做個飽死鬼
張小蝶此刻也不客氣了,對著一桌美食吃的很是豪爽,一旁的唐薇不動聲色,夾起了烤鹿肉就要給她。
「你身子弱,吃點鹿肉吧」
張小蝶干干笑了,有些無奈看著她將鹿肉放進了她的碗里,「……謝謝姑娘……」這聲謝謝,不情願居多。
此時的唐薇與之前是判若兩人,那笑容充滿了母性的光華,張小蝶幾乎以為這人想認她當義女了。
「俊峰叫我姑姑,你也稱我姑姑吧」
「呃……姑姑?」
對于這個稱呼張小蝶很是吃驚,這唐薇看似不過近三十,最多也是大齡女青年,怎麼能叫姑姑呢?
「呵呵,年底我就四十了,難道你稱我姑姑有問題?」
「啊……」張小蝶听聞她自報年齡嚇了一跳,這女人保養也太好了,快四十的人,皮膚還像少女般光滑。
她哪里知道,這唐薇是康桀的師妹,所練的功夫是寒冰yu女心經,這是獨門秘籍,修煉者只要保持處子身,青春就會永駐
「別驚訝了,我不過是練了幾年功,身體比一半女子好些罷了,你吃鹿肉吧」
張小蝶點頭,心里很想說︰姐姐這什麼功啊,教教我行不?
感嘆歸感嘆,她低頭看了眼碗里的鹿肉說什麼也不能吃,礙于美女熱情難卻,還是說出不吃鹿肉的緣故好了。
「那個……我不能吃這個,小時候吃過一次,結果燒了一天一夜,我哥哥說這東西和我體質相沖吃不得」
「你哥哥?」康桀渾厚的嗓音听著不那麼令人膽戰心驚了。
張小蝶點了點頭,「嗯嗯,是收養我的哥哥」
「那你這位哥哥在哪里呢?」唐薇笑的很溫和,隨意地問她。
張小蝶楞了下,如今她哪里知道秋華勝在哪里,當初為了躲司馬博弈他們躲在山里,後來給李瑾捉走後她哪里知道秋華勝的下落。
見張小蝶不說話,康桀面露焦急,「怎麼了,孩子」
這聲孩子一出,唐薇立即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康桀,他立即收斂情緒,面色總算是恢復了平靜。
「呃……沒什麼,只是我那哥哥是位大夫,常年在外行醫,行蹤不定,如今我也不清楚他在哪里。」
「你們一直都住在長安?」
張小蝶搖了搖頭,感覺這所謂的大將軍似乎有些三八了,問的可真是多,礙于情面她還是給了答案。
「不一定,小時候我隨著哥哥四處行醫,一直也沒有個落腳處,如今我被逍遙王剛認回的世子收留,也就不知道哥哥如今何處了。」
面對陌生人,她當然不可能全說實話了,萬一這次真惹怒了大將軍,以後連累秋哥哥就不好。
為了盡快結束這磨人的問話式吃飯,張小蝶很快就吃飽了,碗一放就問康桀,「大將軍,俊峰什麼時候能過來呢?」
「他此時怕似過來不了了。」康桀以一種極為耐心的語氣對她說道。
張小蝶心里有些不爽他說話不算話,臉上卻還是帶著習慣性的笑容,「嗯嗯,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多留了,就此謝過將軍,小蝶還要趕回府中。」
本是想見見康俊峰和他通個氣,可她感覺康桀有些故意不讓他們見面的意思,琢磨了下,人家是父子,難道老爹還能殺了他兒子不成,與其在這里尷尬的耗下去,不如先回去,再從長計議
「那我遣人送你回去,此時你最好還是別做自己的車了,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發現你的身份,也不會讓人知道你所在之處」
雖然康桀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也讓張小蝶一直看不清狀況,但此時他的安排卻令張小蝶心生感動。
這麼個身居高位的大將軍竟然心思這麼細密,連這都考慮到了,今日她算是出盡了風頭,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公子姑娘怕都記下了她的樣子,可以這麼說,她一出去,就一定會給人盯上,再坐上自己的馬車,不用人家跟隨,單是看馬車上的標識就知道她來自哪里,今天的事情若是傳到李瑾的耳中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呢
張小蝶對他行了禮,發自內心地說了句︰「有勞大將軍了」
康桀笑了笑,很是和藹地說︰「不客氣……以後不嫌棄讓峰兒接你過來,讓姑姑教教你拳腳功夫」
張小蝶很是吃驚,正欲問他此話當真,又暗罵自己登鼻子上臉了,人家的客套話怎麼就當真了,忙收斂心神,點笑著,「那就先謝謝大將軍和姑姑了。」
隨即她跟著唐薇出了堂屋,眼見著夕陽西下,心里猛驚,這次出來時間長了……
直到張小蝶的背影消失不見,康桀才頹然坐了下來,鐵漢的雙眸竟然已經濕潤,他的身後走出了一個人,正是花園中那做山後工作的老吳。
「二弟,你怎麼不和她相認?」
康桀似沒有听到他的問話,只自言自語地說︰「太像了,與月兒竟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半,就連不吃鹿肉也是一樣,沒想到……沒想到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我的女兒」
老吳認識康桀幾十年了,當年所經歷的一切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這世上也只有他和三妹最清楚這二弟滿心的苦。
幾十年沙場征戰,他擁有了世人所奢望的權利、富貴,可卻得不到一個完整的家,那是他的最痛,一處不能說的痛
就在老吳感嘆時,康桀卻如墜石一般跪在了地上,咚的一聲讓人心顫,只見他仰望蒼天,已是淚流滿面,「我康桀不信鬼神,可卻還是要感謝你,謝謝你讓蝶兒幸免于難」
老吳忙上前扶起他,康桀卻掙開他的手,對著門外朗朗晴空就是三拜,咚咚咚三聲鏗鏘有力,讓老吳禁不住雙眼濕潤。
「二弟哇……既然你找到了蝶兒,為什麼不與她相認啊……」
康桀雙眼爆睜,旋即有無奈閉上,搖著頭,「不能啊……我不能認她啊……難道你忘記了當初月兒的囑咐……」
老吳細細回憶,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痛色,看著滿臉痛苦的康桀,淚,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桀子……你……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