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畫的視線停留在桌上的燭台上,張小蝶停了下來,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輕輕放下,面色一片寧靜,知畫的睫毛有些許的顫動。
「看著我帶著你所謂的東西出了王府大門,那一刻,你心里是怎麼想的呢?」
知畫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可張小蝶卻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得意笑容之下是否有過一絲顫抖?」
「有區別嗎?」知畫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嘲弄。
「有,區別很大,因為我很想知道,那晚你雪中送炭,是出于真情還是假意」
寧靜燃燒的燭火迎著知畫的雙眸閃閃發亮,她看著張小蝶,以一種看白痴的憐憫眼神。
而張小蝶卻只端起了茶杯,緩緩喝了一口,面色依舊寧靜,目光卻越發的清澈。
「我給你送去,當然就是為了博得你的好感,你不會覺得還會有其它吧?」知畫唇角的笑有些飄揚,但張小蝶卻看到那微不可察的顫抖。
「我不信。」這三個字一出口,知畫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卻還是掛在唇邊,身體微靠後,下巴略微揚起。
不等她說話,張小蝶繼續道︰「如果你僅僅是為了獲得我的好感,為何會那麼細心的送來蚊香?如果不是你為我感同身受,又如何能想的那麼細致?」
僵硬的笑容再無法維持,知畫的聲音變得起伏飄渺,「我那是……也是為了博得你的好感……」
「那你又想到幫我綁好繩子呢?」
「那還是……」
張小蝶笑了,眼中似有淚光閃爍,「浮萍,在世道,每個女人的命又何嘗不是浮萍,我本孤兒,看夠了人間冷暖,本不願意輕易接近任何人,卻不想仍舊讓你站在了身旁,你托我帶東西出去我不是沒有懷疑,我只是在賭,賭自己這一次是不是認錯人」
她的這番話在知畫心中無疑引起了軒然大*,自她懂事以來,友情本就是奢侈的,人間有的僅僅是弱肉強食,又何來溫情,可她真的不能否認,就是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她一直覺得愚蠢的女人,竟是什麼都看的通透,卻還是願意為了她賭一次……
那日,看到張小蝶身影消失在王府門口時,她臉上是帶著得意的笑,可袖中掌心卻是指甲深陷,那血漬殘留在袖口,當她看見時,只覺得心空洞洞的,那個面上冷冷,那個被她步步設計的女子,何嘗不是走進了她的世界?
一個願意令她感受到人間溫暖的人,竟然就那麼死在了她的手中,心底的痛本以為掩飾的很好,卻不想被她一字一句撩撥了上來,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了解她,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看穿她……
「看到我回來,你的心是不是好過了些?」張小蝶眼中閃爍的淚光不再,只看著她,似任她如何掩藏卻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你……不恨我?」知畫的聲音有些顫抖,目光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張小蝶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恨,只是難過,但卻還是要對你說謝謝,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了柴房」
轟隆——
如響雷貫耳,知畫的腦子里閃現過與張小蝶的一幕幕,她是想接近她,可她卻不曾料到,在接近她的同時,自己竟然也不經意的對她打開了心扉……
夏日里,她偷偷帶著她又去摘梨,洗干淨給她吃,酷熱的夏夜偷偷叫上她去井邊打了涼水潑了她一身,好涼爽好高興,繡的一團糟的錦帕讓人帶給她……
一幕幕,她故意遺忘的一切,都涌現了出來,眼中積蓄的淚水再無法禁錮,就那麼悄然滑落,漸漸地開始哽咽,模糊的視線中,看到的是那雙清澈的雙眸。
「我……對……不……」
「不要說對不起。」張小蝶以手放在了她的唇邊,搖著頭,輕輕對她說︰「你沒錯,錯的只是立場」
「你不問我是誰派我來的麼?」知畫哽咽著,望向張小蝶卻是滿眼的無奈。
她還是搖頭,「為何要問,如果你說了,那你還能走出這里活下去嗎?」。
知畫的淚水流得更加洶涌,滿心的酸楚,無論是成長的傷痛還是隱忍的無奈,一切的一切都涌上了心頭,這麼多年她只是一片浮萍,無根的漂浮,如此的努力,只是想要活下去,如今她是可以活下去了,卻要帶著無限的悔恨和永遠逝去的自由。
張小蝶慢慢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嘆息著,只說了一句︰「無論如何,請別放棄了自己」
這句話,讓她停止了哭泣,抬起頭望著張小蝶,雙唇顫抖,似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一字半語,只看著,然後看著她溫暖的手緩緩松開,看著她站起來,看著她走出了這小小的牢室……
走出牢室那一刻,張小蝶覺得心里很輕松,壓在心中的話終于說出來了,她笑了,眼角有淚光閃現,她並沒有被欺騙,只是知畫欺騙了自己。
「蝶兒……」李瑾上前攬住她,雙眸滿是關切。
張小蝶給了他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我沒事,你們進去問吧,我只希望你答應我,別傷了她」
李瑾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說這番話,但卻還好是慎重地點頭,「我答應你」
「我覺得有些悶,可以讓肖大總管帶我出去嗎?」。
李瑾立即吩咐肖將張小蝶帶出暗道,臨時時依舊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張小蝶揚起頭,望著他,對著他笑,「放心,要做你的女人,心就不能太軟」
這句話如一股夾帶著驟雨的風,有些涼,有些痛,卻吹得心底通透,卻忍不住更加疼愛她。
眼前這個女人,明明是這樣的嬌小,那雙肩明明是那麼單薄,可怎麼就讓他覺得像山一般屹立?
那笑像蜻蜓點水一般,卻拂去那心中滿滿的煩悶,這個女人,屬于他的女人就是這樣牢牢將他吸引,再不願意移開半分
張小蝶回到屋里,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輕松,卻又莫名的沉痛,她發怔地望著門口,等待著那個給她解慰的人出現。
終于,李瑾偉岸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張小蝶十分緊張地迎了上去,「怎麼樣?她呢?」
李瑾將她摟在了懷里,心疼的扶著她的背,緩緩地說︰「狼盟建于遼國,內堂人都是大都是從小培養,這次引你出去抓你,是為了將我引出去絞殺,而下這命令的人便是王太尉……」
這些對于張小蝶來說已經不重要,她要听的是知畫的消息,李瑾將她摟得更緊,「她讓我對你說謝謝」
壓抑的釋放,這一刻,張小蝶再也忍不住,她埋在他的胸口大聲哭了,她知道,知畫選擇說出這些,便已經選擇了結束,她不想知畫死的,就算是永遠活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也好……
(第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