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想得挺好,等真的到了,芷萱才知道,所謂的馨香別苑,也許只是當初寧柏年和家中鬧翻之後臨時起意,找人修建的一所小屋。
論面積,這里連頤園都趕不上,雖然也是獨門獨院,有正房廂房,卻完全沒有前庭後院之分,說白了,也就是一圈一人高的圍牆,里面南北朝向的一溜兒房,院子里余下的空隙,除了一條青石條的小徑外,便都是雜草叢生,足有半人高。
「這地方可怎麼住人!」饒是鶯兒一貫沉穩,也忍不住低呼出聲。
執意要親自送她過來的寧修良見了,更是鎖緊了眉頭,臉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回府!」
芷萱知他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忙上前阻止︰「我看這小屋挺好的,屋外的風景也很美,只需費點事兒收拾收拾罷了,沒有什麼不好的……」
「這風景還好?」不想,听她這麼一說,他反倒怒了。
不顧下人們的驚異,拽了她直奔屋中,殘舊不堪的木門根本經不住他那一腳,帶著塵土的氣息轟然倒地,屋子里只有幾件簡單的生活器具,因為長時間無人打理,全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土,處處可見蛛網交錯,不過入內幾步,便已嗆得咳芷萱連連咳嗽。
觀摩完屋中的情形,倆人來到院中,說是半人高的雜草,其實已經到了芷萱的胸前,連來時的那條石徑都淹沒不見了。
「二小姐,大少爺,你們在哪里?」草叢中傳來鶯兒的呼聲,想必是等不及進來尋人了。
「我們沒事,這就出來!」芷萱剛一回答完,就被寧修良狠狠的瞪了一眼。
出到院外,他的整張臉便越發的陰沉嚇人了。
幾個下人見了,都免不了偷偷的咽一口唾沫,也不知是被馨香別苑的荒涼破敗給嚇住了,還是因他的惱怒而收斂著聲息,一時間,在場的幾人都三緘其口,垂首不語。
深深的吸一口氣,芷萱是真的沒覺得這地方有多差,好歹光是剛才進去的正房,至少就得有個一百平米,比起後世的天價蝸居來,不知好了多少倍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雜草可以清除,塵土可以清掃,破門可以修好,院子里的空地可以養花種草,甚至養雞養鴨,而院外漫山遍野的各色花朵,輕輕吹拂的風兒,還有那足足需要三四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參天大樹,則是侯門深院里求也求不來的。
至少,在這里,她是自由的,不必再拘泥任何人的桎梏,而且,還有人听命與她,還有什麼比這更世外桃源?
「今日要辛苦大家了,趁現在天色還早,趕緊收拾收拾吧!」她心滿意足的說。
「你——」寧修良斷沒料到,她會如此語出驚人,一時間,竟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小姐,你真的決定了要住這里?」倒是鶯兒,見她如此滿意,反而很快便適應下來。
「嗯。」芷萱點點頭,開始清點人數。
這次寧老夫人體恤,特意準許她自個兒從府中挑人,但琢磨了半晌,她卻只選了一位廚娘和一名雜役,外加鶯兒、鳶兒兩個丫頭,一共四個人,此時,這四個人里有三個都一臉哀怨的看著她,要知道,僅憑他們幾個,是根本不足以在天黑之前令這里煥然一新的。
「李大娘、鶯兒你們兩個就負責清掃屋子吧!院子里有一口井,剛才我看了,有水……黑豆,辛苦你一下,先將這小道兩旁的雜草清除掉,余下的,日後再慢慢收拾……」
她話沒說完,寧修良就隱忍不住了︰「你這是故意氣我嗎?」。
芷萱眨了眨眼︰「你和我無冤無仇的,我氣你干嘛?」
「好!」他負氣道︰「老把頭,你回去轉告夫人和老夫人,本少爺也在馨香別苑住下了!」他說著,就開始月兌掉外袍,擄袖子。
老把頭不過是寧府的一個馬車夫,眼見著大少爺明顯是在說氣話,但他卻又不好拒絕,只得眼巴巴的向芷萱求助。
寧修良的副樣子,哪里像個二十好幾的青年才俊,分明就是個不高興了的小孩兒。
芷萱看著他,卻無視老把頭的目光,接過他手中的外袍︰「那就有勞修良哥哥,去幫黑豆鋤草好了!」
「二小姐,這怎麼使得?」黑豆是個老實人,听說大少爺要來干活,趕緊出言阻止。
芷萱有些惱他多管閑事︰「你自己問他,使得使不得——」
寧修良一張臉拉得跟驢臉似的,他只稍稍一看,就趕緊移開了目光,哪里還敢開口勸他。
其實,在芷萱眼中,寧修良不過是個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闊少爺而已,叫他吃吃苦頭也好,省得成天沒事干,只知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若是及時讓他知道了生活的不易,說不定不用她苦口婆心的勸,直接就斷了那勞什子私奔的念頭呢!
眼見著大少爺都親自動手了,一旁的老把頭和小廝也呆不住了,忙跟過來,有模有樣的清理起院子來。
當然,芷萱也沒有閑著,直接找了塊抹布進屋,和鶯兒她們幾個一起擦洗。
勞動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轉眼之間,夕陽西下,映得天邊一片通紅。
鶯兒拎了桶清水過來,還沒進屋,就被芷萱興奮的抓住︰「快看,快看,好美的火燒雲!」
簡單的一句話,讓幾個疲憊不堪的身影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舉目望去,都不由得露出會心的一笑。
「修良哥哥,辛苦你了,來擦把臉!」
芷萱走過去,溫言細語的遞給他一塊抹布。
寧修良雖說從小習過武術,卻從未干過如此耗費體力的活計,早已累得渾身汗津津的難受,見她如此體貼,心頭著實狠狠的溫暖了一把,伸手接過來,看也不看就直接放到臉上擦洗起來。
「大少爺,不要——」
忽然,身邊的小廝一聲驚叫,不等他反應過來,以芷萱為首的幾個女子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她有心捉弄他,特意拿了擦過窗欞的抹布給他,沒想他當真上了當,弄得臉上黑一塊兒白一塊兒的不說,還面帶微笑,很享受的樣子,著實好笑。
寧修良回過味兒,知是芷萱故意逗他,也不惱,反而無可奈何道︰「你這丫頭,怎麼變得越來越壞了!」
那口吻,頗有些寵溺的意味兒,比起那些情深意切的字眼兒來,倒是更為叫人受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