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無邊黑暗的感覺,已完全不能用恐懼兩個字來形容了。
任誰經歷這麼一遭都會明白,明明瞪大了雙眼,卻什麼也看不見;耳朵好好的,卻什麼也听不見;任你吼得聲嘶力竭,卻完全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周遭永無止境的黑暗,令你感覺不到任何著力點……而你心中卻清楚的明白,自己還活著!
那是一種深深的絕望,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一種令人體神經緊繃到臨界點的瀕臨死亡的感覺!
芷萱在這種逐步加深的絕望中飛速下墜,很奇怪的是,身邊竟然沒有一絲風,直至身體突如其來的撞上了什麼東西,那種毫無預警的接觸,夾裹著一縷劫後余生的驚喜。
噩夢終于結束了!
腦子里一出現這個念頭,感官立刻變得靈敏起來。
「大少爺,你還是去歇著吧,都三天三夜沒合眼了……」
芷萱沒有听錯,這是鶯兒的聲音。
身下的床板輕微的動了動,像是有人正靠著它動了動一樣。
「我沒事,」寧修良的聲音,早已變得粗啞干澀︰「萱兒的藥煎好了嗎?」。
「嗯。」鶯兒一邊應著,一邊轉身端了散發著酸澀氣息的褐色汁水過來,小心的交到他手上。
這些日子來,她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大少爺對二小姐的體貼與呵護,這三日里,他不僅著急得食不下咽,對于昏迷中的二小姐更是緊張得寸步不離,甚至連喂藥這樣細致繁瑣的事也要親力親為。
寧修良卻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的想法,藥碗入手,他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勺起一湯匙來,自己先嘗了嘗,酸甜苦澀四種滋味夾雜在一起,著實難喝,但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覺得藥溫恰好,便示意鶯兒將人扶起來。
「二小姐……」她一扶起芷萱,就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她的體溫,似乎已經不再忽冷忽熱的了呢!
但寧修良卻不知她為何失口驚呼,嚇得手一哆嗦,滿滿的一勺藥汁灑了一小伴兒。
「萱兒怎麼了?」
見他要放下藥碗,鶯兒忙叫住他︰「大少爺別緊張,二小姐好起來了呢!」
寧修良听了,卻是一愣︰「燁公子不是說了,毒氣已經侵入心髒,輕則數月,重則數年不能蘇醒嗎?」。
「大少爺,難道你不希望二小姐早些醒來嗎?」。鶯兒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甚至還紅了眼眶。
「你是說……她已經醒來了?」他的聲音里,透著復雜的情緒。
「沒……但奴婢覺得,應該快了……」鶯兒喜極而泣︰「二小姐她,她已經不再忽冷忽熱的了!」
一听這話,寧修良忽的站起身來︰「快,快去請燁公子!」
「哎——」
鶯兒應聲放下芷萱,剛要出門,他又急忙叫道︰「算了,還是我去吧,你陪著她!」
「好。」
她知道大少爺是嫌她腳步太慢,這樣的大少爺,與以前在錦園那個成天板著臉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若是從前,她定然會為大少女乃女乃不平,而如今,她竟也替寧二小姐惋惜起來。
想這些問題,並沒有耽誤鶯兒給芷萱喂藥、撤換身上的外敷的草藥,她剛做完這一切,寧修良就帶著燁公子匆匆而來。
「寧姑娘——」燁公子一進屋,便直奔床前,想來途中已得知她此時的情況了。
事實上,先前屋中所發生的一切,芷萱全都听見了,她甚至感覺到窗外陽光明媚,應該是一個晴好的天氣,但畢竟是三日來粒米未沾,光靠喝一些滋補調理的湯汁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渾身還是軟軟的,連眼皮都沉重得睜不開。
燁公子仔細的為她把了脈,果然發現毒氣已經淨化得差不多了,不由面露喜色︰「最遲明日,令妹就能蘇醒過來了!」
「真的!」如果說先前還是半信半疑,此刻燁公子都下了斷言,寧修良自是驚喜交加,兜頭就拜︰「燁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從今往後,我寧修良願听公子差遣,無論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推辭!」
燁公子斷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一怔之下,忙將人扶了起來︰「寧世子不必如此客氣,這些事,本是行醫者的本份,你又何苦……」
然而,寧修良卻是個相當執拗的人,話既已出口,絕無收回的道理,正要再次表明心跡,卻听房門 當一聲響,有人闖了進來。
「大少爺,二小姐,不好了——」
眾人回首一看,來人是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郎。
「黑豆,發生了什麼事?」還是鶯兒眼見,一語道出來者的身份,腦中頓時涌起不好的預感。
黑豆見了寧修良,忙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回大少爺,昨日里,大少女乃女乃著人來尋鶯兒,沒找見人,鬧得愈發的厲害了,連老夫人都驚動了……」
「哦?」寧修良眉頭一挑︰「說下去!」
「後來不知怎的,得知是您將鶯兒帶走了,就著了丫頭四處造謠,說……說……」一連兩個「說」字吐出口,他卻愣是沒敢將後話說出來,反而惶恐的抬頭掃了眾人一眼。
「說什麼了?」
「說是二小姐勾搭著大少爺私奔了,連隨侍的丫頭都帶走了……」戰戰兢兢的說到此處,黑豆一頓,隨即補充道︰「此事,幾乎已經傳遍整個揚州城了!」
「豈有此理!」寧修良暴怒,一腳踹翻身邊的凳子︰「好好的摔掉了身子,我還沒說什麼,她反倒來惡人先告狀了!」
「大少爺——」黑豆見他怒了,許是擔心出什麼事,忙一把抱住他的腿︰「萬萬不可啊!先前鳶兒听到風聲說,他們似乎已經知道您和二小姐在建安寺,想是不久便要過來拿人了,你們還是快些離開此處吧!」
一听這話,眾人都變了面色,拿人?捉奸吧!
「寧世子,」這當兒,燁公子開口了︰「此時令妹尚未蘇醒,若是隨意搬動,只怕是對病情無益,如若你們到了別處,亦不方便診治,不如留在此處,由我出面來勸退他們好了……」
「這……」若是不知他的真實身份,也許這個方法尚且值得一試,但早在得知他全名的時候,寧修良馬上就清楚了他是誰,這種事情,怎可讓他出面︰「多謝燁公子好意,想來若是尋不到人,他們也不可能長期守在此處,依在下看來,只需避開一時便可,還是不要給公子惹麻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