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靜靜的相擁著在叢林里呆了一會兒,直到確定那伙兒黑衣人再也不會回來了,芷萱才回過神來,趕緊掙開他的懷抱。
「你……」如果慌亂中她沒有看錯的話,寧修良應該就是那位趕車人。
「萱兒,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他這話,說得信誓旦旦,听道芷萱耳中,卻掀起了軒然大*。
「你不是說,等到七夕……」她當然清楚,安慰自己說還未到七夕,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做法,遲早有一天,她需要直面這兄妹間的不倫之戀。
寧修良的眼中,閃現出一抹痛色︰「眼下都這種狀況了,我不敢保證,等到七夕那一天,會出現什麼更棘手的問題……」為了這段青梅竹馬的情誼,他已經盡力了。
「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而昏睡的這些日子,她已完全處于被動的位置了。
「說來話長啊」
寧修良嘆一口氣,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抱她,卻被她再次閃開。
芷萱一邊小心的走向馬車,一邊心虛的說︰「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如先回到馬車上再說吧」
盡管心中不滿,但寧修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說得有道理。
倆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小道上,這才記起,之前黑衣人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令馬兒受到了驚嚇,此刻的馬車,已有一半兒沖到了路面之外,斜斜的騎在道旁灌木之上,要想繼續趕路,只怕還需費點周章。
這種時刻,寧修良自是全力擔當起了一個男人所應有的職責,他仔細的檢查了兩匹馬兒,發現它們並沒有受傷,方才的驚嚇雖是令它們慌不擇路,卻並沒能使其掙月兌束縛跑遠。
相比之下,馬車的情況就有些不妙了,那只沖下路面的車輪此時正死死的卡在一塊碎裂的岩石里,由于角度的問題,僅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將之搬離出來,在他想了兩三個法子,卻都一一告吹之後,不得不面對現實。
「看起來,我們只有騎馬前行了。」他有些氣餒的建議。
騎馬?芷萱心中一咯 ,不由想起上回從建安寺返回揚州城的途中,被樂頌摟在懷中,策馬疾馳的情形,免不了面紅耳赤,心里沒底兒。
盡管如此,但她卻並沒作聲,只下意識的向著兩匹高頭大馬看去。
寧修良不知她心頭畏懼,卻擔心著另一件事,一躍身跳上馬車,在車棚里翻撿片刻,再次跳下來時,手中已多了一只有些凌亂的包袱。
「還好我帶了這個,你先換上。」
芷萱只道他手中拿的,是自己的換洗衣裳,心頭略顯尷尬,加上他足足比自己高了整整一頭,身材更是魁梧了許多,一想到要將這樣一個人的衣衫套到自己身上,難免有些猶豫,女兒家的衫裙雖不利于騎馬,更不方便拋頭露面,可這樣肥大的男裝穿在身上,任誰看了也會心生疑竇的吧
見她遲疑不決,寧修良不免奇怪︰「萱兒這是?」
人家一片好意,叫她如何說得出口,想了想,她還是接過包袱,手腳並用的爬上了馬車。
馬車里的情形,出了一個亂字,只怕再也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甚至連薄褥、草席下的木板都被撬開了,他驚訝的發現,那里面竟有半個車棚大小的暗格,此時自然是空空如也,但可以想象,在遇到這伙兒黑衣人之前,里面極有可能裝滿了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
寧修良此次悄然帶著自己出行的目的再清楚不過,用後世的話說,叫做有預謀的離家出走,用當世的話形容,則是攜款私奔。這樣不為世人所容的事件,想來他定是做得十分機密,那伙兒黑衣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甚至,連暗藏的財物都被他們輕易的搶走了……
芷萱腦中想著,卻並沒有妨礙手中的動作,一把扯開包袱,抖落出里面面料硬實的衣衫來,憑直覺大致模索了一遍,再按照記憶中的順序穿戴起來,這才發現,原來,這並非寧修良的換洗衣物,而是一件裁剪得十分合體的女裝胡服。
好在她見過不蒙嫣霞穿戴這種服飾的模樣,所謂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加上這胡服的穿戴,本比漢服簡便,此刻能夠穿戴整齊,就算不那麼中規中矩,好歹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
等她出了馬車,寧修良早已將兩匹馬兒從車轅上解了下來,听到動靜,循聲看過來,不由由衷的贊美︰「我就知道,萱兒若是穿上,絕不會比那不蒙將軍家的姑娘差」
明知他的話里,飽含著言過其實的溢美,但她還是忍不住美滋滋的。
寧修良扶著她上了其中一匹看起來較為溫順的馬兒,然後牽著另一匹馬走過來,打算翻身上馬,見她騎在馬上肢體僵硬的模樣,不由皺眉。
「早知今日,當初說什麼,我也應當勸你學騎馬才是——」語氣之中,盡是對自己的苛責,說著,作勢就要躍身上她騎的那匹馬。
「哥哥,不要」芷萱見了,自是立刻驚呼出聲。
「怎麼?害臊了——」寧修良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兒︰「你忘了小時候,每每我與世子們學習騎射或外出野獵,你可都巴巴的賴在我懷中,死活不肯下來的……」
「這——」如果可以,她真想告訴他,她並非真正的寧芷萱︰「哥哥不要笑話萱兒了,這山路崎嶇,縱是千里馬跑起來也是吃力,更何況是兩人共騎一匹馬兒,若是累壞了,豈不可惜……」她拿馬兒說事,卻也並不完全是借口︰「不如一人一匹,這樣馬兒跑得快,還能輕松一些」
寧修良自然知道她所說的道理︰「可你不是……」
是啊,是你自己害怕呃,人家可是一片好心
「萱兒不礙事的,」她只能咬緊牙關充好漢︰「哥哥只需慢一些,就可慢慢適應了」
盡管心頭擔心,但見她態度堅決,寧修良也只好答應,翻身上馬之後,不忘一手牽著她的馬韁繩,輕踢一下馬月復,催動馬兒沿著小道往前走去。
此時,已近卯時了,若是沒有叢林阻擋,他們甚至能夠看到地平線上漸漸擴散的亮光,但由于有了先前黑衣人的襲擊,加上叢林中涼風習習,鳥叫蟲鳴聲不斷,倆人似乎都還精神抖擻,並無困意。
「修良哥哥,我們這是去往哪里?」
這樣默默的行了一段兒,為了緩解馬背上的緊張,芷萱索性開口。
寧修良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好似猶豫了片刻,才低聲說︰「長安城。」
「去長安?」芷萱驚呼,饒是歷史知識再差,她也十分清楚,唐朝國都便在此處。
「噓——」寧修良趕緊出聲制止住她,顯然還沒有從先前黑衣人的突襲中緩過勁兒來,對于這貌似人煙稀少的叢林充滿了警惕。
「可……」
芷萱不懂,長安城地處天子腳下,遠了不說,他的親爹寧太師不是正在此處嗎?轉念一想,她又即刻明白過來,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寧柏年那麼疼愛梅姨娘,說不定此事正是得到了他的默許也不一定呢
「此事爹爹可知?」
寧修良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有此一問︰「萱兒,此事你知我知,斷不可再叫任何人知道」
「哦。」
他這麼一說,芷萱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世人眼中,寧修良和寧芷萱畢竟是親兄妹,作為親生父親的寧柏年,又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家丑發生呢
「如果萱兒沒有記錯,此時距離七夕尚有足足一月……」
寧修良並不笨,听出她的話中有些不滿的情緒,為了免去她的顧慮,不得不將這幾日發生的事大致的說了一遍。
「嫂嫂竟然以死相逼?」關于這個情節,她實在是太震驚了,在她看來,大少女乃女乃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矯情女子而已,而如今看來,事實大概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絲毫未能從她眼中讀出驚訝之外的意思,寧修良有些挫敗︰「萱兒大可放心,她並無大礙,不過撞破了額角而已。」
很顯然,對于這個名義上的正妻,他並不想多談。
而芷萱和他想的卻完全不一樣︰「我原以為,她之所以會裝作有了身孕,只是為了挽回顏面……」
她的自語,在這黎明前的寂靜中,顯得特別清晰。
「原來你早就知道?」寧修良一臉的難以置信︰「那你為何還要阻止她滾下山坡」
「我……」為什麼?她自己也很想知道,是因為真正的她,曾是一個因為父母早逝而不得不寄人籬下的孤兒嗎?
「傻孩子,你就是太善良了」隨著一聲悠長的嘆息,寧修良竟然一把將她摟入了懷中。
芷萱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匹馬兒早已停止了前行,而是並列站立在一起,以至于兩人之間,展臂可及。
輕輕的將頭擱在他的肩上,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了想要流淚的沖動,若是前世的她,能有這麼一個處處為自己著想,一心護著自己的兄長,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