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菪山莊的後院平日里便幽靜得很，這到了大半夜更是陰森恐怖，寂靜得如同陰曹地府一般。
連空氣都是冰冷潮濕的。
那女變態負手站在封死的石板之旁，一襲黑衣宛若融入夜的顏色。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了。
……
女變態搓了搓手，神色居然有些焦急，全然不似方才那癲狂變態的模樣。踱著小碎步圍著石板轉起圈圈來。
「這女人嘴巴這麼硬干嘛……」
「真是的，哪有這麼難搞定的人……」
嘴里嘀嘀咕咕，跺了跺腳，又走了兩圈，忽然就停下腳步來，臉色大變。
方才……她是不是順手點了那女人的啞穴來著？女變態瞬間滿臉黑線，就說她怎麼如此威武不屈，原是根本就開不了口。
師父作證，她不是故意，她丟三落四記性極差在山莊也算是小有名氣。小到銅板銀子，大到山莊鎮壯之寶，只要到她手上過一圈，想不丟都難。據說螢菪山莊三十年來最長的一次批斗會便是為她而召開的，慕容德義在會上發表言論曰︰這是他這一輩子最沒有腦子的一個決定，居然敢把自己的印章交給她，讓她獨自出去辦事。
若只是粗心大意，這麼一批斗也會收斂一些，可偏偏她像示威一般隔兩日便把螢菪山莊的高級心法一口氣丟了十本，這會大家算是明白了，她不是粗心大意，是沒心沒肺。
整個山莊折騰了一天一夜，當十本心法在柴房被發現的時候她才想起來，本是想討好一下師父，天氣又好，便趁機把書房的書搬出來曬曬太陽，這曬到一半呢，听見柴房異動跑去打了會老鼠，用的正是這幾本心法，于是便華麗麗的放在那地兒了。
問題是，之前丟的東西再離譜也只是死物，這次貌似麻煩大了。
想到此，只覺驚起一背冷汗。
女人啊女人，爭氣點，要真出了人命，怕是師父再寵她也保不住她了。
十香反生丸，九轉回魂丹，千年保心丹……將懷中的丹藥一股腦兒掏出來，掂量著用哪個比較奏效，要不一樣喂一顆？哆哆嗦嗦把花花綠綠的丹藥一樣倒了幾顆出來，短路的腦子才連上線來，貌似先得把人弄出來吧？
猛地拍拍腦袋，將藥胡亂塞回兜里想要靠近些推開石板。
「啊！！」
饒是日後回想也真得覺得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短暫到連「第六感」都無法去反應。習武的人面對危險的時候總會比常人敏感些，可若危險發生的太過迅速，快到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那麼一切便成了空話。
她的武功不算差，同批弟子也算名列前茅。可她到了遍體鱗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聲高亢而綿長的吼叫自坑中傳來，只覺腳下一陣發麻，厚膜微微刺痛。一指厚的石板像是被太陽暴曬後的泥土地一般以詭異的姿態龜裂開來，裂痕瞬間蔓延了整塊石板。
瞪大了眼，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轟！」
石板瞬間粉碎，碎片向飛刀一般飛向四面八方。
她听到皮膚被碎石割破的聲音，聞到粉塵混合鮮血的味道，最後才感覺到疼痛透徹到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
待有了些意識，整個人已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襲黑衣殘破不堪幾乎成了布條，身上細碎的傷口更是不計其數，甚至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膚。
暗紅色的血，夾雜的泥沙，浸染了黑衣，融化在黝黑的泥土里，詭異而妖嬈。
「天……天吶……」連申吟的力氣都沒有，用光全身力氣才能稍微撐開一絲眼皮。
一個嬌小的身影自坑中躍出，看不清她的模樣，卻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如同煉獄修羅，嗜血重生。
詐尸了？
不是別人，正是她以為沒有悶死也被嚇暈的夏曉慕。
確實是夏曉慕，可偏生又覺得陌生得很，她動手之前也肯定或多或少了解過夏曉慕這個人，無論是哪個版本，她的武功委實不行。
紅著眼楮，滿身戾氣朝她步步逼近的人，真的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怪物居然是方才在房中毫無還手之力便被自己綁起的夏曉慕。
明明是同一個人，除了臉似乎所有都變了。
夏曉慕的精神已經陷入了某種癲狂的境界，通紅的眼楮已經看不出她的情緒，一片死寂。可偏偏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這模樣只要是認識她的人，無論是誰見了，怕是都要震驚到無法相信。
這已經不能算是笑容。
夏曉慕一步一步走著，每一個動作都像是一世紀那麼漫長，凌亂的灰衣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頭發經過幾番折騰已經完全披散開來，巴掌大的小臉愈發消瘦。
夏曉慕停下步伐，眼珠微微轉動，似乎再看躺在地上的人，可那眼眸分明是沒有焦距的︰「女變態！我挖你十八代祖墳！」
兩眼一閉，她命似乎休矣。
月琉光還沒有睡下，從夏曉慕的房間出來，他便沒有回房。找小廝問著路模到廚房，討要了一壺美酒，幾番溜達總找不到一個舒心的地方，壓抑的感覺讓他有些難受，最後索性爬到屋頂上，盤著腿坐了下來。
今晚的月色不算好，薄薄的霧氣像是輕紗，籠著銀色的月亮，連空氣都變得有些朦朧。
輕輕抿下一口酒，不算絕佳，但還能入口，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味覺，不免微微皺眉。
恍惚間好似身旁坐了一個人，微微偏頭正好瞥見他也轉頭看向自己，漂亮得如同天神一般的面孔有一絲絲稚氣，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
他抿嘴，笑靨如花，萬物失色︰「琉光，我就喜歡你干淨的模樣，你一輩子都這樣好不好？」
月琉光晃了晃腦袋，眨眨眼。
身旁只有冰涼的月光。
愣愣的看著身邊不存在的某人，忽然就彎起眼楮，笑得有些悲涼︰「只怕這輩子是不好了。」
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陪他一起坐在屋頂看月色的人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
涼涼的嘆了口氣，伸出手似乎想要踫觸什麼︰「我以為，這一輩子怕是這能這樣子了。怎麼辦？現在好像不是我想要的樣子呢。」
自言自語碎碎念叨著。
將喝完的酒壺隨手一扔，身子往後揚去，雙手撐著身子，呵呵傻笑兩聲。
還是回去吧，既然此刻看不透，便留在日後慢慢參透吧。
剛想要蹭起身子，忽然听到遠處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爆炸開來一樣。
心中忽然莫名的升起一絲不安，猛地站了起來，朝著悶響的地方張望片刻，那一絲絲不安迅速膨脹開來。
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斂去，甚至都沒再多做思考，撩起衣擺便朝那個地方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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