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小的懸崖上越來越熱鬧。
懸崖上空是七只通體漆黑,雙目赤紅的食尸鷲飛舞盤旋,展開的雙翼遮天蔽日,卷起陣陣腐臭刺鼻的腥風。
目光草叢里盤踞著六只水缸粗細的巨蟒,頭上頂著一只血紅的蛇冠,甚是詭異,血盆大口中,妖異猩紅的信子不斷伸縮吞吐,淬滿劇毒的尖錐利齒綠光瑩瑩,將腥臭的氣息,遠遠傳播到十里之外。
在它們的眼中,交替閃出貪婪,歹毒,敵視,以及忌憚等等復雜的光……
而被這群毒蛇猛禽所覬覦所包圍的,赫然是已經死透的白喉巨隼的尸體,以及雕塑般在一旁凝神打坐的月茹
沒了白喉巨隼,這些蛇冠巨蟒和食尸鷲就成了風行谷陸地和天空的絕對王者
谷中其他稍微弱勢點的凶獸遠遠看到這陣勢,雖然也想分一杯羹,卻擔心被殃及池魚,或是想待得雙方實力兩敗俱傷之時,再坐收漁翁之利,大都只是遠遠觀望,不敢靠近。
兩方勢力幾乎勢均力敵,都虎視眈眈地看著對方,任憑氣氛如何劍拔弩張,都一動不動……
山風陣陣,吹得月茹衣袍獵獵,風姿卓絕,仿佛九天誤入凡間的神祗。
月茹的心也被山風吹得卻越來越涼,如果是自己全盛時期,這些連妖識都未開啟的蝦兵蟹將,自己早就可以用松鶴神針輕松滅殺。
只是現在,自己神識耗盡,幾乎無法動用妖元,只能靠著搏殺,而自己的身體又遠遠不如月影那樣強悍,面對這些毒蛇猛禽的攻擊,恐怕連一波都堅持不下去。
可是自己又不能這樣離開,放手不管,否則南宮靈立刻就會墜落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此時月茹手中的捆仙索已經深深地嵌入血肉中,在她女敕白如藕的手心勒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印。
手心的痛已經麻木,月茹咬牙堅持著。南宮靈,你一定要帶著靈蝶平安歸來你,不要叫我失望
嘀嗒
一滴血順著月茹的手心滴了下來。
仿佛在水平如鏡的湖面投下一枚石子。
這一滴血,頃刻間成了點燃雙方怒火的導火線。
一時風雲變色,地動山搖,草木摧折。
嘎嘎嘎
食尸鷲的怪叫響徹入雲,瞬間將漆黑雙翼收起,狠狠朝著下方的巨蟒群俯沖而下,血紅的雙眼透射出嗜血的光芒,漆黑的堅爪和利喙朝著血紅蛇冠啄去,殺氣逼人。
嘶嘶嘶
紫色巨蟒高昂起小山般的頭顱,半邊身子立起,渾身尺厚的鱗片散發著森寒的紫光,一串串青碧的毒液如箭矢般齊刷刷地朝著食尸鷲激射而去,綠芒閃爍,毒焰滔天。
幾只食尸鷲見到青碧的毒液,眼里竟露出恐懼的光芒,忙趁勢撲扇雙翼,從翅下升起陣陣狂風,將來襲的毒箭吹散。
可是毒液的液滴還是不可避免地濺射到幾只來不及防備的食尸鷲身上,只見那三只食尸鷲漆黑的羽翼上,瞬間冒出縷縷詭異的青煙,一片片灰白的圓斑如雨後春筍般迅速冒出,並不斷擴大。
仔細看去,圓斑處不斷有詭異的細小水泡涌現出來,很快便遍布全身。
隨著成片水泡的不斷脹大,破裂,食尸鷲的羽翼和皮肉,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不斷月兌落。
月茹身形一陣狂閃,雖然沒有針對她,可若是任那些劇毒的皮屑觸踫到自己的身體,自己說不定也會被弄得皮開肉爛。
嘎嘎
三頭食尸鷲齊齊發出撕心裂肺的哀鳴,它們殘破的羽翼再也支持不了各自龐大的身體,瞬間,三只天空之王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從高空中急劇墜落。
幾只食尸鷲自知難逃一死,血紅的雙眼睚眥欲裂,生命的余燼反而將胸中怒火燃燒得更烈更旺,面對地面蛇群的進攻,毅然調整方向,趁著下墜的勢頭沖入蛇群,誓要拉下幾只巨蟒做陪葬。
嗖嗖嗖
粼粼的毒液鋪天蓋地地射出,如同一片碧炎滔天的火海,轉眼間將三只食尸鷲吞噬。
食尸鷲的身體仿佛被劇烈焚燒一般,漸漸扭曲,變形,融化,從它們嘴里發出的陣陣厲鬼般淒慘刺耳的尖叫,仿佛它們此時正在遭受的不是劇毒的侵蝕,而是地獄之火的炙烤。
轟隆隆
劇毒雖烈,食尸鷲身體的堅硬程度卻也非尋常凶獸可比,自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腐蝕干淨。
只見三具被染得通體慘綠的殘骸轟然墜入蛇群中,綠光飛濺,四只躲閃不及的巨蟒首當其沖,頭頂最脆弱的血冠當即被砸成肉泥,雖然身體因有鱗甲保護,未受太大損傷,卻目光渙散,奄奄一息,生機殆盡,戰力全無。
四只食尸鷲,對上兩只紫色巨蟒,成王敗寇,勝負已經毫無懸念。
紫色巨蟒不得已,自知己方形勢急轉直下,昏黃的三角眼恨恨地瞪了幾眼空中的食尸鷲,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血泊中的白喉巨隼尸體,卻只得掉轉身體,不甘心地離去。
而食尸鷲也充分顯示了勝利者的姿態,沒有對紫色巨蟒趕盡殺絕。
這場王者之戰,以食尸鷲的勝利而告終,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七只食尸鷲,最終只剩下四只。
「嗖」幾束寒光瞬間落到了月茹身上,讓她一陣頭皮發麻。
對了,剛剛自己手中有鮮血滴落,已經引起了雙方的懷疑。
不過之前是雙方的霸權之戰,現在,食尸鷲作為風行谷中的新的王者,自然不會讓自己這個外來者這麼完好無損地離開。
更何況,它們很可能已經知道自己身負重傷,只是外強中干。
自己剛剛什麼都沒做,尤其是面對毒液,只能倉皇躲避。如果自己還有余力,怎麼會連區區毒液都應付不來呢?
剛剛,月茹不是沒想過趁著混亂離開,可是偏偏自己手里,還吊著該死的南宮小子那條小命呢
算起來,從入谷之日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給自己拖後腿。也許他就是自己命中的衰星吧,怎麼遇到他後自己就一直這麼倒霉,什麼好運氣都跟自己絕緣了。月茹心頭不由涌起一陣濃濃的悲愴。
剛剛雙方勢力都互相忌憚,怕對方暗中下黑手,所以沒有通力合作,將自己滅殺。
現在這些食尸鷲可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可是自己手中,可以對付食尸鷲的手段就實在太少了。
小白的身體太脆弱,在對方這麼高的飛行速度以及這麼強悍的軀體面前,顯然不是對手。
至于小白五鬼陰陽幡里收復的那些吸血魔蛛魂魄,也如小羿所說,靠的是肉身強悍,靈魂卻不堪一擊,拿出來也是白白送死。而那些魂魄所擅長的蛛網,也正好被可以飛翔的食尸鷲壓制得死死的。
月茹看著食尸鷲盯著自己的目光越來越陰鶩,臉色雖白,氣勢上卻絲毫不弱,眼中也不露絲半分怯意。
手中緊緊握著最後一根鶴羽,如同攥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還好這根鶴羽只需要輸入妖力,不需要消耗神識來控制。補充妖力對自己來說完全不是問題,自己身上的小回真丹還有很多,可以隨便揮霍。
只是這三根鶴羽,在月茹心里,都是無價之寶,是師傅留下的唯一紀念,她視若生命,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不願意將其輕易損耗。
但是,相對鶴羽,自己的生命卻更加重要,如果連命都沒了,以後更無緣見到自己的師傅了。
月茹用另一只完好的小手輕輕撫模著最後一根鶴羽,心底泛起一抹濃濃的眷戀。
其實月茹早就清楚,這三根鶴羽自己終究是留不住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麼快地到來。
如果之前沒有選擇蝶韻記憶里那麼強力的一招,而是用出稍弱的一招,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過,當時能擊殺白喉巨隼的機會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若是不能一擊斃命,那倒在血泊中的,也許會另有其人吧?
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呢,也許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並不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只是因為,當時自己手上所牽扯的,不止一條生命。
月茹自覺自己並不是很悲天憫人的那一類人,連日來的血腥已經將她的神經鍛煉得無比強韌,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殺了人就會狂吐不止的小女生,現在,要她殺一個人,恐怕她連眼楮都不會眨一下了。
只是她討厭無辜的人因自己受累,討厭他人因自己而死。
風乍起,將月茹衣袂吹起,也吹皺了她的心。
食尸鷲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扇動翅膀的頻率明顯加快,似乎在醞釀驚天的一擊。
月茹的眼中露出一抹決絕的微笑。
別了,師傅。
月茹輕輕地在鶴羽上印上一個吻。
就在月茹準備輸入妖元,將鶴羽擲出之時,籠罩在月茹身上的食尸鷲的無邊凶勢突然一轉。
「誰在這里放肆?」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未月兌稚氣,卻很堅定。
月茹第一次發現這個衰星小子如此可愛。
「南宮靈,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月茹重新收起鶴羽,對著南宮靈綻放了一個贊許的微笑。
南宮靈渾身灰頭土臉,雙手都血肉模糊,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一看就是揪著藤蔓一路攀爬上來的結果。
不過他的目光卻堅定而明亮︰「小如,你好好休息,這幾只小鳥就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