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一見了這架式,趕緊從櫃台後頭迎了出來,哈腰賠笑︰「杜衙內,今朝您老怎麼屈駕小店了!」話音未落,就嚷著叫店伙計準備個上好的雅間。
那個杜衙內領著他那幫豪奴,大搖大擺的走進店堂,用他那小細眼瞟了掌櫃一眼,道︰「今朝大爺就坐大堂!」說罷,揀了張正當間一張桌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這幫人一進店門,客堂上的客人紛紛結賬走人,眨眼的工夫,店堂上就剩漫離這一桌了。漫離看了看桌上的大肥雞,實在是舍不得就這麼走了,畢竟石大川才剛開始吃呢。
可是---
她張眼一看,那些伙計可都圍在那甚麼杜衙內的桌邊上,她可不想為了打包一只白切雞就引起太歲的注意!所以,還是悄無聲息地把這只雞吃完了再悄悄地走人吧!
「掌櫃的,把你們店里最好的酒給大爺端出來,不然可對不起咱這水晶杯!」
漫離偷眼瞧去,心里「切」了一聲,甚麼水晶杯不就一玻璃麼!擱在那個世界超市里滿架的隨你挑!可是在這里,玻璃還真是個稀罕物,姓杜的一拿出來,掌櫃同一眾店伙計可都睜大了眼。
「杜衙內,你可是拿好,這要是砸了,小老兒可是擔不起喲!」掌櫃兩只手小心翼翼地護在桌沿,心想這個混天魔王今天是不是故意來故意找自己的茬呀。
不錯,這個身形壯碩粗陋無文的大漢名字偏偏很斯文,誰讓人家有個進士出身的爹呢。
店伙計打了酒來正要給他倒上,卻被他推了個踉蹌,罵道︰「就你這混小子也配給大爺斟酒,大爺答應杯子都不答應!去,把那桌的小姑娘給爺請過來!」
掌櫃順著杜淳的手眸光落在了漫離身上,心里萬分肯定這個魔王今天就是來跟自己過不去的。
「還是小老兒服侍衙內吧---」
掌櫃的話未說完,就被杜淳照臉啐了一口︰「你個老不休也配服侍大爺!」說完隨手將老掌櫃一摜,若不是店伙計機伶扶住,掌櫃那把老骨頭多半要散了架呢。
漫離萬沒想到就自己這長相居然還能被調戲了,這也太沒天理了吧,還小姑娘呢,自己這年紀絕對能讓他叫三聲姐姐都富余。
石頭彤雲罩頂的沉著張黑臉,若不是漫離死死地摁住他,他早沖上去動手了。漫離素來是欺善怕惡欺軟怕硬的,像他這種官家子弟,可不是自己這種升斗小民惹得起的!她利索地從袋里模出塊碎銀,現在她也管不了是多少了,往桌子上一擱,拉了石大川就往外走,我惹不起躲得起吧。
只是她顯然想錯了,有些人是你躲都是躲不起的!
「咱們衙內想請姑娘過去吃一杯水酒,難道姑娘這點薄面都不給!」幾名豪奴兩手叉腰地將漫離二人攔了下來,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讓開!」石大川伸手將漫離拽到身後,一張黑臉繃得跟鐵板似的,一聲低吼頗有些氣勢。只是杜家是誰呀,能怕了他這區區一個窮小子!
眾豪奴磨拳擦掌地逼近前道︰「不讓又如何!」
石大川攥起拳頭正要揮過去,漫離突地沖上來擋在石頭身前,︰「喝酒是吧,我喝就是了!」了字還沒咽下去,她人已沖到杜淳的桌旁,倒了滿滿一杯子酒,一仰脖子喝得精光,放了杯子一抹嘴道︰「這杯酒就當我同交衙內交個朋友了!」
這種霸王似的人得順著他來,不就喝酒麼,想當年漫離玩叛逆還真沒少泡酒吧,雖稱不上千杯不醉,酒量可也不是一點點!今天只要能把這家伙灌趴下,危機就算是解除了。
漫離的行為還真叫杜淳有些傻眼,待漫離說完了,他才漸漸合起張大了的嘴,拍手道︰「爽快!只是莽漢們才這般牛飲,姑娘這般的細致的人兒,可不該是細啜慢品才是---」杜淳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去攬漫離的肩膀,只是手連衣角都還沒踫著,就被人一拳給揮趴在桌子上,緊接著「 啷」一聲,那個水晶杯已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傻了眼,漫離更是被人拖著就走。
杜淳好容易捂著臉直起了身子,怒吼道︰「還不把那小給爺往死里打呀!」
眾豪奴應聲而上,將石大川團團圍住,瞬時拳腳如雨點落下,也不分清哪個是哪個的。
漫離早被石大川給推了出去,這會站在掌櫃伙計們一邊,心里直後悔,早知道會惹上這麼個大麻煩,不要說一只雞了,就是十只雞也都扔了。
再看向杜淳,原本粗陋的臉龐挨了一拳,又怒意勃勃的更顯得猙獰可怖,漫離是不擔心石頭在拳腳上吃虧了,那幾個家伙哪里能是石頭的對手,只是這個杜衙內,到底是甚麼來頭啊!
漫離正準備向掌櫃的打听,那六七個豪奴已被石頭打趴在了地上,申吟不止,石大川大步走過來,可把杜淳嚇得不輕,擺起兩只肥大的拳頭,顫聲叫道︰「你,你,你知道我是誰麼!」
石大川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拉了漫離轉身就往外走。
一路上石大川都陰沉個臉,漫離還在猜杜淳的來頭,因此也皺著眉頭。行出兩條街後,漫離嘆了聲心道,管他是誰,以後沒事少來城里就是了,我還不信他能滿世界找石頭。就在漫離以為危機過去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陣橐橐靴聲,又听有人叫道︰「就是前那小子,兄弟們給我拿下他!」
漫離回頭一望,險些沒暈過,幾十號凶神惡煞挎著腰刀的衙役朝自己沖了過來。石大川也是一驚,背起漫離撒腿就跑。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滿城里都是衙役,在衙役的圍追堵截之下,他二人終于被堵死在小巷之中。
望了望前後兩撥衙役,石大川緩緩放下漫離,附耳低聲道︰「等會俺會打出條路來,你瞅準機會就跑,听見沒!」
漫離點了點頭,沉聲應道︰「知道了。」今天這情況兩人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自己一定要跑掉,不然誰來救石頭!
你說讓石頭丟下自己先跑,可能麼?
危難關頭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性,只有冷靜才讓自己渡過難關。
眼見著眾衙役步步逼近,石大川突然發難,搶過一名衙役的跨刀直劈出去,小巷里登時一片刀光。
漫離冷靜地躲在一旁,全沒有上回官道遇襲時的驚惶,睜著雙大眼找逃跑的時機,突然石頭踹翻了幾個衙役,回頭沖漫離大叫道︰「阿離,快跑!」
其實不用石大川說,漫離已然朝那個缺口沖去!身後兵刃相交之聲漸漸遠去,多少次漫離想掉頭回去,她都咬牙忍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遠,直到實在是踹不過氣了,才在一處牆角停了下來。她一停下來眼淚就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先時她還使命忍住,可漸漸的她溜著牆角蹲了下來,蜷縮著身子不住的顫抖。慘白的面上滿是淚痕,細牙緊咬著全無血色的下唇,心里翻來滾去地道︰「路漫離,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你不能哭不能亂!」
當她扶著牆壁緩緩地站起身,恰見石大川渾身血污的被一眾衙役捆鎖著從眼前行過。漫離狠狠地抹去臉上的淚痕,挺了挺身子,步履平穩地向陶陶居行去。
漫離趕到茶樓門口時,掌櫃正送人出來,漫離眯眼一瞅,正是顧宗訓先前差去取錢的家僕----鄭魁,她急忙跑上前︰「我要見你們公子!」
鄭魁奉命送銀子來,誰知他倆個人不在了,他正高興自己能昧下這筆銀子,不想漫離卻撞了上來因見只她一人,心里打定主意,這筆錢非昧下不可!這會听她說要見自家公子,不免有些做賊心虛,「你見我家公子做甚?」
漫離退了一步,閃著寒芒的眸光在鄭魁健壯的身板上來來回回的掃視,看得鄭魁心底直發毛,「姑娘要是沒事,我可就先走了!」說著越過漫離大步離去,心想若是那個大家伙來了,自己未必就走得了!
這個鄭魁應該是給自己送錢來的,可是他卻匆忙離去,打得甚麼算盤漫離心中再清楚不過了。
「你若領我去見你家公了,那筆銀子我就送給你!」漫離筆直地站著,柔和的夕陽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脆朗嗓聲明明白白地送進了鄭魁的耳朵。
鄭魁站住了腳,獰笑道︰「我現在拿著銀子走了,你又能把我怎樣!」
漫離緩緩回身,面上淺笑微蕩︰「我是不能怎樣,但是萬一我再遇上你家公子,你說你會怎樣?」
鄭魁陡然黑了臉,陰森森地道︰「為了點銀子,賠上了性命可不值當!」
鄭魁雖然不至于為了百余兩銀子就動手殺人,可真叫這女人把事情捅到公子爺那里,自己怕是沒甚麼好果子吃,瞬時間倒真是起了殺心!
「是不值當!」漫離嘴角噙著淺笑,一步一步逼到鄭魁面前,低聲道︰「可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見了,你以為那個石頭會善罷甘休麼!」
漫離清淡的眸光直直地釘在他橫肉滿布的面上,她在賭,賭他還不知道石頭被捉的事,老天爺,你一定要站在我這一邊啊!
果然鄭魁漸漸地緩了臉色,漫離不著痕跡松了口氣,接著道︰「況且現在只要你帶我去見你家公子,銀子就是你的了,你又何必舍易就難,做殺人滅口的勾當!」
「那我怎麼知道,你見了公子不揭穿我!」
漫離微微一笑,反問道︰「只要你把那只銀鐲還來,我拿甚麼來揭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