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非賢 正文 047、喝干醋

作者 ︰ 生當如樗

疲憊的夕陽沿著樹干緩緩的下沉,緋紅色的霞光透過樹梢的間隙,落在林間的空地上。幾個小帳篷,被蒙上了薔薇色的斜暉。

樹暗淡了,雲也暗淡了,遠處的山巒也漸漸地隱沒于黑暗。林間夜風陰寒,漫離坐在一段枯樹干上,冷得縮起了身子不住地搓手,她面前燃著熊熊的篝火,卻無法烘暖她眉間的愁結。

朝魯拾了柴回來,見漫離冷得直打抖,「你坐的近前一些麼!」

漫離抬眸瞅了他一眼,沒有做聲,抱著保溫杯呷了口溫水,繼續縮緊身子,向遠處張望,石頭跟他們打獵也好一會了,怎麼還不回來呢?

跟他們同行數日,漫離總算明白這些肅慎人身上為甚麼沒錢,因為他們根本不用花錢麼。白天趕路晚上隨便找個地方支個帳蓬,打幾只山雞野味就是一頓,哪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然而這樣的日子漫離卻是很不習慣,且不說晚上睡覺時那鋪在地上的硬梆梆地的厚氈。這一日三餐全是烤肉,兩天下來漫離就覺得受不了。更何況他們喝得自帶的馬女乃酒,一聞那腥味漫離就有做嘔的感覺。

可是,石頭卻享受這樣的日子,他眸中透出的光彩是漫離從未見過的,就好像是魚兒回到了水中般舒適自在。

奔兒的吠叫聲隨風傳來,漫離忙站起了身子,循聲迎了上前。數名身形健壯的漢子,從暮色中大踏步走,手里都擰著山雞野兔,奔兒在他們腳邊圍轉,尾巴幾乎不曾搖斷。

石大川那燦爛至極的笑臉,以及與他們融洽無間的隨意自在瞬時間刺痛了漫離的眼楮,她甚至覺得石頭就是他們中的一個,而自己只是一個與他無關的人。

甚至原先很喜歡纏著漫離的奔兒,現在也不大粘自己了,總跟在那肅慎人的身邊。

漫離怔忡的時候,朝魯已沖到了石大川的身邊︰「大川哥,你今朝又打了甚麼好東西了。」

石大川揉了揉朝魯的大腦袋,遞給他一串死麻雀︰「喏,這個給你烤著吃!」

朝魯歡天喜地的接了過去,可是漫離卻飛奔開,扶著樹干干嘔了起來。她小時候被公雞啄過,所以特別地討厭、害怕帶羽毛的飛禽。可是他們幾乎天天都打山雞鳥雀之類的東西回來,漫離一直忍著,每次他們撥毛破肚,她都離得遠遠的。

而漫離此時的干嘔,除了對禽類的厭惡恐懼,多一半是委屈。素來對自己細心體貼的石大川,到現在也沒發現自己對鳥禽的厭惡反感,實在讓漫離很是傷心。

「阿離,你咋了?是不是吃壞了啥東西?」石大川追上來扶著漫離關切地問道。卻被漫離用力地推開,瞪了他一眼,徑自進帳蓬去了。

石大川愣愣呆站在原地,正要追上去,卻被布和他們拉了去做事。他雖然想跟在帳篷去看看漫離,可想著她正在氣頭上,但不如等會烤好了肉再去賠不是,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漫離坐在帳里等了半天,石頭也沒進來,外頭反倒傳來他的陣陣笑聲。登時間漫離只覺萬般的委屈,熱淚涌上眼眸,一發不可收拾,頭埋在兩膝間哭到渾身發顫,偏偏沒有一絲的聲音。

「阿離,俺知道你不喜歡大塊大塊的肉,俺特地給你留了幾只烤麻雀----」石大川手里托著盤子,鑽進帳來,卻見漫離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灰白的臉上淚珠靜靜滑過。

這可嚇壞石頭了,忙放了盤子上前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問道︰「阿離,你咋了,身子不舒服麼?」

石大川擔憂的面容映在漫離紅腫發澀的眼眸中,只是模糊一片,數月之前,這個男子還會細心地給自己準備糕點蜜餞。可這才過了多久,他便開始忽略自己了。

漫離冷冷瞪視了他一會,暗暗咬了咬牙,將手從石頭溫暖的大掌中抽出,側轉過身,拿後腦勺對著他。漫離明知要求石頭的世界只圍著自己轉,有點無理取鬧,可是陷入情愛的女子又哪里還有理智可言。他的溫暖讓漫離漸漸月兌掉了堅硬的外殼,將從不曾展現人前的柔軟奉在他的糙暖的大掌上,只是那樣的柔軟絕對需要百分百的呵護,受不了半分的忽視。

漫離的疏冷嚇得石大川手足泛冰,這樣的漫離是他從未見過的,黝黑的方臉上滿是驚惶,「阿離,你不痛快打俺罵俺都成,只別不理俺啊!」

對石大川的焦急漫離視若無睹,背對著他坐得筆挺,她簡簡單單的冷漠嚇壞了石大川。漫離會凶他、打他、罵他,可就是不會不理他,這樣的漫離好像是不要自己樣子。石大川嚇慌了,他簡單的腦子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揮起蒲扇似的兩手啪啪地抽起自己的耳光︰「阿離,俺錯了,俺真的錯了!」

巴掌聲一起,漫離立時就回過了身,伸手拉住了石頭的胳膊。石大川在惶恐之下,手下自是用上十分的力道。因此雖只打了一兩下,可他黝黑的臉上終還是浮起紅腫的指印。

再加上他水汪汪的、可憐兮兮的、純良無害的黑眸委屈巴巴地瞅著漫離,漫離早是心疼的發酸,捧著他的臉直埋怨︰「你看看都打腫了,你手下還有沒有一點分寸啊!」

「阿離,你別生氣了好不好!」石頭借機將漫離抱入懷中,委屈巴巴地哀求。

其實漫離又哪里會真的生石大川的氣,只不過一時間覺得委屈才拿拿性子,「我沒有生氣啦,只不過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石大川雖然有點呆可是不傻,漫離不舒服的時候,總會像只小女乃貓兒似的粘著自己,哪里會像剛才那般冷冰冰的。可是漫離不肯說他也不敢再問,只是下意識地圈緊了懷中的人,好像只有這樣,才撫平適才冷漠可他造成的驚嚇。

漫離在他懷中感覺到他有些急促的心跳,灼熱逼人的體溫,以及兩臂上恨不能將自己揉進身體的力道,久久不撒手,自己真的嚇到他了吧!

「石頭,我只是吃那些肅慎人的醋。」漫離遲疑了好久,才試著以埋怨的口氣解釋道︰「你啊,有了朋友就把我撇一邊了!這些日子白天你就跟那甚麼布和聊天,聊得忘乎所以。晚上就跟他們喝酒吃肉,天天都等我睡下了才回來。你說啊,你哪里還記得我啊!還有啊,這麼多天了你都沒發現我討厭鳥禽之類的,還拼命地烤來給我吃!臭石頭,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漫離本意只是解釋一下,不想越說越覺得委屈,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啪啪地往下掉,氣急之下張了嘴往他的肩膀咬去。

石大川愣著直出神,連日來自己的確是同布和他們聊得甚是投契,就是同他們一齊打獵、睡帳蓬他都很高興,他幾乎覺得自己生來就是過這樣日子的。

可是他沒想到漫離竟然那麼不喜歡這種日子,「阿離,對不起。俺現在就跟布和大哥辭行去,明朝天一亮俺們就離開。」雖然很舍不得可只要漫離不喜歡,他放棄起來就毫不猶豫。

「石頭。」漫離猛地伸手拉住起身要走的石大川,心里滿滿的全是酸酸楚楚地感動,這些日子石頭有多開心,她看得清清楚楚。可就因自己的幾句抱怨,他便毫不遲疑的選項擇離開,「跟著他們走吃住都有人包,又有馬車坐,這麼大的便宜你都不曉得佔,真是個石頭腦袋!」

漫離拽著他的胳膊借力站了起來,倚在他懷里輕嗔薄怨,淡淡的鼻息輕拂在石頭剛毅方正的下巴上,燻得他的黑臉陣陣泛紅。

「大川兄弟,總躲在帳里做甚麼,跟俺們吃酒去!」帳幕一揭開,布和就愣住了,哎喲了聲退了出去,在外頭高聲笑道︰「這天還沒晚呢,大川兄弟你也太猴急了些吧!」

坐在篝火邊的那幾人听得這話,也都笑道︰「怪道呢進去就不出來了,原來是抱媳婦去了,這是欺負俺們沒媳婦呢!」

「你們莫要胡說!」眾人正笑著,就見石頭摔著帳幕沖了出來,臉上通紅一片,不僅是羞得還是氣惱的神色。

布和他們當下就愣住了,肅慎人性情粗豪直爽,也沒有中原的那些禮儀教化,又知道他二人是夫妻,因此在他看來拿石頭夫妻倆來取笑一下,也沒甚麼打緊。況且他們也時常當面打趣石大川,他雖會紅臉,但也不會真的著惱。

可沒想著今朝居然著惱了,他們不由訕訕地別過了臉,心里皆暗自道,中原人的心思還真是奇怪,好好的怎麼就惱了!

漫離跟在石大川身鑽出了帳子,扯了扯他的衣襟道︰「你啊,這有甚麼好惱的!」說著便向布和行禮︰「石頭這是跟我生氣呢,又不好沖我來就向各位大哥撒氣,還請各位大哥多擔待些。」

這些人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听了漫離的解釋心里反倒高興,這說明石大川還真拿他們當兄弟看,因此一齊揮手道︰「不打緊的不打緊的,大川兄弟氣要是還不順的話,俺們陪他練練拳腳也是成的。」

漫離盈盈一笑,道︰「果然是關外的漢子氣量大呢!」她邊說邊就向篝火堆行去,走到一半回頭向石大川笑道︰「怎麼,還惱我呢?」

布和推了推他的肩膀,擺起兄長的架式道︰「你一個漢子跟自己媳婦置甚麼氣,是真漢子就該給自己媳婦跌個軟。再則說了,你這小媳婦這麼嬌滴滴地,你也舍得惱她!」

石大川張嘴欲辯可就他那拙嘴笨腮的,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得悄嘆了聲,跟在布和身後向篝火堆行去,反正漫離的百轉心腸,他是怎麼也猜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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