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老鄭媽她們湊上前,李氏已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眾人都沒察覺。可漫漫離卻看得清楚明白,李氏這是看不起老鄭媽她們,惟恐她們離自己太近了會燻著自己。
果然李氏退步後,一手擋在鼻前,眉頭微蹙地吩咐老葉︰「去把她們的工錢拿了來」
眾人听得李氏這一句,臉上愁雲登時散去,感激涕零地向李氏道謝。漫離把老鄭媽從她們中間拉出來,低聲道︰「鄭媽媽,你那份工錢且先借我使一使,回去我就還你成麼?」
同李記談的買賣漫離不想當著那麼些人說破,畢竟自己跟她們還不熟。就算到時真能包攬下李記的活,她也想先拉著幾個徒弟的家人來做。就她所知,那幾個小子家里的日子可都過得緊巴巴的,有賺錢的法子自然也幫他們,沒道理便宜外人。
再說了自己真要管那些媳婦們借,人家還未必肯借呢,五六兩銀子可夠人家寬寬裕裕地過好幾個月的日子了。
老鄭媽倒是爽快,也不問她借錢做甚麼,就答應道︰「沒事,你只管拿去用就是了。」
漫離笑著謝過,隨李氏在店內挑衣料針線。她這一挑就是三刻多鐘,幾乎把李記有的衣料給挑了個遍,挑出來的衣料碼在櫃台上都堆成了小山。
這下不僅李氏臉色難看,就是柳家集的那些小媳婦們也都嘀嘀咕咕起來。她們雖沒听見漫離借錢的話,可是老鄭媽沒領工錢是人人都瞧見的,如今漫離又這般大挑大賣,誰給的錢還能不明白
她們過慣了勤儉的日子,看漫離這般借錢大買東西,自是看不慣的,只是礙著面子不好說甚麼罷了。
漫離好容易挑完了東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向李氏道︰「李娘子,要不要點點,如果我多拿了就留下一些來。」
李氏是一臉的不高興,她適才邊看邊就在心里點算過,雖然沒超過,可也是拿足了五兩銀子的東西。尤其是那匹霜花織綿緞,是店里上好的料子,小富人家的媳婦姑娘多愛拿它做身素色衣衫備著,踫上人家請豆腐飯,穿了去又素淡又雅致。
如今叫漫離拿了那麼些去她實在肉痛,只是人家給過錢她也不好扣下不給,只是冷冷道︰「拿了這麼些,你用得了麼?」
「用不完的話,我自然給要李娘子送回來」漫離說話間,已請了店伙計把東西搬上車。
李氏站在店門口看他們一樣樣地往車廂里搬,跟剜肉似的,面上本來輕柔的錢條全繃成了直線,她心里這會是萬分的懊悔,萬一人家把這些布料做成衣裳拿了去賣,自己豈不是虧大了,要知道這些布料做成衣裳後可遠不止五兩銀子呢
只是自己跟人家簽了字,再不好反悔的,因此她那又水杏眼寒光點點,一直盯著漫離呢。直至漫離的車子出了她的視線,她方咬著嘴唇,冷哼了聲悻悻進店。
回程的路上,車廂里一片悄靜。漫離倒是有些糊涂了,自己也沒得罪她們啊,那些個媳婦怎麼突然就對自己冷淡了,不過人家不搭理她,她也不會上前討好。況且這大半日的逛下來,她還真是有些勞乏,索性閉了眼靠在車壁上打盹。
漫離迷迷糊間馬車已進了村,老鄭媽隨著那幾個媳婦要下車,被漫離死死拖住︰「都說了回到家就把錢算還給媽**,怎麼又不跟著我去呢」
老鄭**力氣可比漫離大得許多,只是她看漫離細皮女敕肉的,怕弄傷了她才會同她僵持著︰「用不著那麼著急,明朝叫一索帶回來就成了。這會天也不早了,你一天沒著家趕緊回去瞧瞧吧」
漫離卻硬拉著她不放,還故意沉下臉道︰「媽媽這是想賺我的利息麼」
老鄭媽本是覺得天色已不早了,漫離又出門了一天,家里定然事多,自己這會跟著去拿銀子實在是不好看。可是漫離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再推辭倒顯得生分了。當下跳上車道︰「我這會過去,可要吃過飯再走的」
漫離笑道︰「成呀,順帶叫媽媽瞧瞧我家石頭的手藝。」她這時候回去,估模著石頭早就把飯給做下了。
「喲,真瞧不出來,大川還會做飯呀」老鄭媽這聲感嘆倒是真心,她
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听說誰家的男人會下廚房的。
漫離倒有些不好意思︰「做是會做,就是味道上不怎麼樣」
「能做就了不得了,你去城里打听打听,誰家的男人會下廚啊」老鄭**話里帶著明顯羨慕,漫離倒也不好在說甚麼,只是微微地笑著。
沒多大會工夫就到家門口,石頭听見聲音從屋里接了出來,同那後生把車里的東西一樣樣的搬進屋。漫離不願佔人家便宜,可是拿錢給人家又不好看,因此把前半晌買的片五花肉給那後生提著,「多謝大兄弟了,這一日實在是勞煩你了如今天也晚了,我也不虛留你了。」
那後生不過是出了點力氣,且他媳婦又搭了車。這會見漫離還送一片五花肉,嘴都咧到耳後根去了︰「以後大嫂子有事,只管叫我就是了」
送走了那後生,漫離把老鄭媽讓進了屋,上了茶點,又叫石頭取銀子去。自己則坐下來把跟李記談得買賣都告訴了老鄭媽,最後又道︰「我想著如今我們且別聲張,把樣式做出來先。等得李記正式應承了我們,再叫上明遠他們家里的小媳婦大姑娘來幫忙,到時也好給家里添個進項。」
老鄭媽听她說完,眼眸中都含了熱淚︰「大川肯教導那幾個小崽子,咱們已感謝得不行。你們又替咱們辦了拜師宴,如今又這麼替咱們著想,老話說量大福大,將來總是有福報的。」
漫離笑道︰「倒不是我量大,實在是我針線上不濟,非要勞煩到諸位。再說了就憑我一個人也賺不了那些錢不是,況且退一萬步說,我手里有繡樣,還怕你們不把我給供起來」
老鄭媽撇了撇嘴,道︰「話是這麼說呢,也要看人的舊年我們看葉兒帕子上的繡樣新鮮,便想問她借來瞧瞧,那還孩子又說咱們瞧了也做不來,又說咱們會弄髒了她的新帕子。哎,咱們不就是想繡個新花樣多賺幾個錢麼,也不犯她甚麼呀」
老鄭媽隨口抱怨,漫離只是笑著也不搭腔,正好石大川翻了銀子出來,漫離特地揀了塊稍大的些給老鄭媽,且攔了她的話道︰「媽媽且別忙著推辭,多多少少我是不大清楚的。多出來的就當是我給媽**工錢。再一件就是明朝正月十五,一來請媽媽過來幫我看看花樣,二來媽媽也知道家里就我們三口人,過起節來也冷清,媽媽帶了一索兄妹過來,我們也好熱鬧一些。」
石大川也在旁道︰「就是呢,兩家子一齊過節熱鬧些,也有過節的樣
子。媽媽不知道,年三十那晚俺同阿離只隨便吃了些,都沒守歲就睡下了——」他話未說完,漫離一眼瞪來,他趕緊噤聲。
老鄭媽才沒工夫主意小夫妻倆的花腔,她手里握著銀子,淚珠子就順著眼底的皺紋往下掉︰「真真兒是叫我怎麼說——」
漫離從石頭面上收回眸光,笑勸道︰「媽媽這是做甚麼,若是哭傷了眼明朝可怎麼幫我做花樣」
老鄭媽待要再說甚麼,里間卻傳來了安安的哭鬧聲,老鄭媽忙道︰「我先回了,明日再來」
漫離他們要送,又被老鄭媽攔止︰「快去看孩子吧,我有甚麼可送的。」
安安一哭,漫離恨不能立時進去,听得老鄭媽這麼說,也不再客套,說了句「你老走好」就進里屋去了。
蓋在小家伙身上的被褥被她的小短腿全蹬到了腳下,只穿著單衣的上半身沒遮沒蓋的,一張小臉更是哭得通紅,兩條小短腿兀自蹬踢著,看她哭皺的小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漫離見她哭成這樣心疼得不行,連忙給她裹了皮襖抱入懷中輕聲地哄著。小家伙一被抱起來,就止了哭聲。粉團似的小拳頭放在嘴角吮吸著,哭紅的小鼻頭一抽一抽的,淚汪汪地大眼楮更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漫離,漫離的心幾乎被她看得化成了水了。
「安安啊,是不是想阿娘了。」漫離看著女兒又可愛又委屈的樣子,心疼得不行,在她粉女敕的肥嘟嘟的兩頰上親了又親。半個多月來,這孩子倒是長了點肉,已不像剛來的時候只是一層皮包著骨頭。
石大川端了肉粥進來,笑著告狀道︰「還想你呢俺們這閨女是一點都不認生,晌午的時候我喂她,她還不要呢。硬纏著一索,一索哪里喂過小孩子,她又鬧騰,結果弄得小臉蛋上全是粥糊,一索緊張得不行,她倒笑得格格的」
「是麼」漫離擰了擰女兒的小鼻頭,把她放在床褥上給她穿衣服,趁勢在她的小上拍了兩下︰「小安兒,你這麼點點年紀就知道巴著帥哥不放了」
安安格格笑了兩聲,好像回答說,是啊是啊
漫離沒好氣地瞅了自家女兒一眼,把她放進小車里坐好,接過石頭手里的肉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起女兒。
石大川自去廚里把飯菜熱了端進來,幾大口把飯給扒了,就起身來趕漫離︰「俺來喂你吃飯去,不然飯菜都冷了。」
雖說石頭呆頭呆腦的,可是在帶女兒這件事上學得可快了,如今不論是哄女兒睡覺、還是喂飯穿衣都不比漫離差甚麼了。而且或許是因為石頭的胸膛夠結實,小丫頭反倒更喜歡石頭哄她睡覺呢
有這麼個幫手漫離自樂得輕松,把碗往石頭手里一塞,就坐到一邊填肚子去了,晌午飯她可是沒吃,一天下來還真餓得有些發空了。
然當她看著小桌上的蛋羹、冬筍炒臘肉、油淋白菜,她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畢竟兩個炒菜對他來說還是太難了一些,想來石頭在廚里一定手忙腳亂的。雖然蛋羹炖老了,冬筍也還帶著些澀味,白菜的菜葉也黃了。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為自己下廚了,可每一次漫離都對會覺得幸福,他不僅僅是暖了自己的心,還用這種笨拙把自己的心給填得滿滿的。令得自己每時每刻都覺得溫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