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日新一路飛馳,遠遠地看到前頭的路邊有火光,心里微有些起了疑,特地放慢了速度,那一群人里雖有幾個體壯的,可另三個人卻是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陳日新本來就覺得漫離他們會那麼磨蹭,再看到那老鄭媽那幾個人,疑心盡去,加了一鞭,速度立時就上去了,眨眼的
工夫一人一騎消失在夜色中了。
漫離他們從黑暗中走出來,神情凝重︰「看來我們計劃要改一改了,如今玉龍關我們是出不去了。」
俞鵬起身看了看官道,有些擔憂地道︰「咱們還是先避一避吧,只怕後頭還有追兵呢。」
漫離也道︰「是啊,反正也出不了關了,也就犯上不著急趕路了,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歇一晚上吧。」
眾人手腳利索地收拾了東西,才剛駕車走了沒一會,顧宗訓就帶著一隊人馬疾馳而過。
漫離他們在小林子里找了塊空地升起篝火堆,兩輛馬車並排放在一處,勉強能擋一些風,虧得這天還不算太冷又有火堆,面且還縮在石頭懷里,漫離倒不覺得很冷。
老鄭媽已帶著艮兒睡覺了,那一老一小還從來沒這般趕過路,早累得不行了,漫離也是哈欠連天,可現在她實在不能睡,「布和大哥,難道除了玉龍關就沒第二個出關的關口了麼?」
「往西還有個劍陽關也是個關口,往那邊走一來遠,二來那邊匪盜橫行,實在是不大太平。如果只有俺們幾個人,或許還能闖過去,可俺們又是老又是小的,太危險了。」
漫離還咬著牙苦思,俞鴻提議道︰「即然這樣,咱們就兵分兩路。石大哥和石大嫂再加慶格爾泰走劍陽關那條路,布和大哥帶著咱們還是走玉龍關。沒有石大哥在身邊,咱們要過關應該沒甚麼問題。」
漫離雖不想答應,可她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她想了想道︰「這樣也行,但是顧家兄弟倆都見過一索和大鵬,他們得跟我們走。」
布和卻擔心道︰「劍陽關那一路關里關外都險著呢,你們那麼幾個人怕是不成吧。」
漫離想了想,道︰「那這樣,布和大哥你把老鄭媽他們帶回去後,再到劍陽關接應我們,路程上趕得及麼?」
布和皺著眉想了想,道︰「你們慢些走,俺們快些趕應該沒甚麼問題。實在晚了些,你們就在吳家口等一等,那里還算太平。」
「好,就這麼定了。」說著,漫離打了個大哈欠,道︰「大家趕緊歇了吧,明朝一早我們各自動身。」
肅慎人鑽了帳篷,漫離本來是想到那輛車上跟老鄭媽擠一擠的,可俞家兄弟和一索硬要把剩下的那輛車讓給他夫妻倆。說他們夫妻倆分別了這麼久,怎麼也該好好粘乎一陣。
其實邊上圍著這麼些人,他夫妻倆能做甚麼,不過是抱在一齊老實睡覺罷了。
時隔近一年,漫離又睡在馬車里,同樣還是縮在石頭懷里,回想起過往的種種,瞬時間漫離的心就被甜蜜塞滿外了,不由得往石頭懷里鑽了鑽,「石頭,你為甚麼回來救我,我明明那麼過份,甚至還寫了合離書」
石大川擁緊了懷里人兒,幾乎要把她揉進了身體里︰「俺知道你是怕俺硬拼傷了性命,可是往後你再不準做這樣的事了,俺寧可賠傷了性命,也不能丟了你。」
「石頭——」漫離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小臉埋在石頭懷里嗚嗚細哭。
石大川嘆了聲道︰「明朝布和大哥瞧見你眼楮腫了,又要教訓俺了。」
漫離被他逗得撲哧一笑,伸手就往他腰上擰去,卻被石頭握住了手︰「阿離,俺們再不分開了。」
柔柔的月色透過車窗灑在石頭那張方方正正的臉上,竟是說不出的溫柔,漫離微仰了腦袋,在他唇邊落下一吻︰「不分開,絕不再分開。」
當朝陽再次升起時,石頭一行人已吃過了早飯,兩撥人都準備好起程了,不放心的囑咐道︰「俺們沒到時,你們千萬不要硬闖。」
石頭坐在車轅上道︰「布和大哥你放心,俺不會亂來的,你也要小心保重,俺們先走了。」說罷,石頭一抖韁繩,馬車已向西而去。
看他們走遠了,布和他們一行方才上路,因為不趕時間馬車倒是走得慢慢悠悠,艮兒趴在車窗上看風景看得好不高興,一行有說有笑地向玉龍關行去,一點都沒有逃亡的樣子。
而顧宗訓連夜趕路,倒是比老鄭媽他們早了大半天到玉龍關上,顧宗庭見著自家三哥,那是萬分的驚訝︰「三哥,你不在京里等著娶媳婦,跑到這里來做甚麼」
顧宗訓繃著張黑臉,揪著顧宗庭就問︰「石大川的畫像是不是貼到了城門口了?」
顧宗庭連忙回說貼了,並且下了嚴令,見到此人格殺毋論
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三哥,這小子不是出關了麼,怎麼他還真不怕死又跑回來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顧宗訓的火氣蹭地就上來了,一把揪住自家六弟的衣領,恨聲道︰「你還有臉說,你守得是甚麼關,人家跑回來了劫了人,
你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顧宗庭被他訓得實在無辜,他堂堂玉龍關守備,總不能天天上城門口盯著,看看姓石的那小子有沒有進關吧。退一步說,就算自己把石大川的畫像給貼在城門口,那也是不準人出關,哪有不準人進關的道理。
再則說了,他壓根就沒想過石大川還會再回來。
顧宗訓發了一通火,總算冷靜了一點,壓了壓心底的怒意,道︰「我親自到關上守著,估模著他們他們馬上就會到。」
顧宗庭想勸,可是張了張嘴,還是認命的跟了上去,自己三哥這會就是一只噴火的獅子,誰惹他誰倒霉。
顧家兩尊大佛往關上一坐,可就苦了關口上那些當值的那些士卒了,和進出的商賈了。住在關口邊,總會帶著朝庭禁運之物,往常呢只要不是甚麼軍備上有用的東西,給守關的士卒塞點銀子,那麼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今朝倒好守備大人親自坐陣,守關的士卒誰還敢收銀子放人,于是乎也顧不得往日的情面了,逮到一個算一個。坐在關口邊吃茶的顧宗訓看了這情形,臉越發的黑了,瞪了眼自家六弟,壓低了聲音訓斥道︰「這就是你帶的兵?」
關上士卒的這些小動作,顧宗庭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覺得這也沒甚麼大不了得,因此也沒往心上去,可今天坐在這里,只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就拿了幾十名販運禁物的商賈,又當著他三哥的面,臉上不由得火辣辣,射向關口的眸光越發的怒意狂灼。
而那些士卒也不傻,看守備大人臉色一點點的陰沉下去,原本好看的眼眸都要眯成了縫,知道他這是動了大怒了,于是乎查得更加的嚴苛了,可是他們查得越嚴,查出的問題越多,顧宗庭的臉色就越黑,他們看到黑臉就越加賣力的查。
于是事情就陷入了這麼個怪圈,士卒們越是細致,顧宗庭臉就越黑,而士卒們就查得越認真。
布和他們趕到玉關前,發現出關的隊伍都排成了一字長蛇陣,而且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透著不安,布和向前頭一個中年漢子問道︰「今朝這是咋了,查得這麼嚴。」
那漢子唉了一聲,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大早守備大人就著人在關上貼了張大大的官榜,過不多久又親自到關上守著,這會已經拿了不少人了。」
布和皺了濃眉,探身向前望了望,那隊伍可長了。如今車上的人雖然姓顧的都不認得,可是「做賊心虛」他總覺得不安。
顧宗訓抬頭看了看關口前長長的隊伍,心里登時一驚,自己這不是打草驚蛇麼,石大川看到這情形會上前才有鬼了,他俯到顧宗庭耳邊低語了幾句,顧宗庭又向身邊的侍官囑咐了兩句,那侍官又走出茶棚跟關口上的小把總嘀咕了一會,出關的速度瞬間就快了起來。沒一會就輪到了布和他們。
當時路懷清是把家里的兩輛馬車都貢獻了出來,一輛用來截顧宗訓,一輛用來跑路用,因此這會顧宗訓雖然就在眼前,布和倒不擔心被認出來。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車上,任由士卒挑了車簾察看。
那士卒挑簾往車里一看,不過是一個書生,一個老婆子,再加個怯生生的小丫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顧宗訓坐在關口邊的茶棚里,因著角度問題,布和的大半身子都被馬車給擋了,顧宗訓所能看見的只是一雙腳罷了。真真引起顧宗訓疑心的,卻是馬車後的幾名壯漢,他們雖然是中原人的打扮,而且也沒排在一起,每人之前都隔著那麼幾個人,可是顧宗訓就是覺得有些古怪。
原來俞鴻怕那麼些大漢一齊擠在馬車里會惹人懷疑,就讓那幾名肅慎人跟在馬車後,混有人群里一個個的過關,他心里想著,玉龍關每日里進出關口的肅慎人不在少數,守關的士卒壓根不會對他們產生半點懷疑。
就在顧宗訓疑慮重重之際,那名士卒已放下了簾子,揮手道︰「走
吧」
布和听得這一聲,長舒了口氣,向那名士卒抱拳道︰「多謝軍爺」誰想他心里一松,嗓門就大了些,這句話被顧宗訓听得清清楚楚。
乍一听到這個聲音,顧宗訓心里驀地劃過道閃電,腦海登時回想起那兩句話,「放咱們一馬?你說夢話呢,現下該是你求咱們要不要放你一馬吧。」
「他兄弟可是玉龍關的守將,你想結成死仇麼」
顧宗訓陡然站了起來疾聲喝道道︰「拿住他」
那名士卒沒反映過來,布和雖不知哪里出了差錯,可也明白自己這是暴露了,他們肅慎人自小狩獵,臨危的反應那是極迅速的,就在顧宗訓話出口的那一瞬間,他一腳踹開了那名士卒,韁繩一抖,想要硬出沖關。
然而關上的士卒雖然多年沒打大戰,可也時常會有個小磨擦甚麼的,應急反應也還不錯,布和的馬車雖沖進了甕城,可守在外城的士卒已在關城門了,布和心知身後邊的門再關上,自己可就插翅難飛了,他一勒馬韁,掉頭就往甕城外沖,堪堪沖出,他驚覺臉邊殺氣迫人,稍稍將身向後一仰,饒是如此顴骨上還被劃了一道血紅。
顧宗庭蹩了大半天的氣,這下可算是找到發泄口了,閃著寒芒的槍頭直往布和的要害處挑。這布和的工夫本來與他也就不相上下,可如今他人在車轅上,根本施展不開,況且顧宗挺還有士卒相幫,沒用多久布和的左肩就被銀槍戳了個大大的血窟窿。
後頭那幾名肅慎人紛紛加入戰團,他們雖然勇猛可架不住人多啊,況且此時顧宗訓已調來了弓孥手,布和他們已然沒了半點勝算。
顧宗訓心情大好,撢了撢衣上的浮塵,道︰「漫離,怎麼你還不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