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非賢 正文 105、伽藍寺的紅梅

作者 ︰ 生當如樗

听說能出門,漫離的眸中登時有了些神采,不確定地問道︰「我們真的能出門走走?」在她的映象里,豪門貴婦要出門,可是件大事。張嫣不過小媳婦,真能做了這個主?

張嫣笑道︰「這有甚麼真的假的,雖然咱們不好總往外跑,可偶爾出趟門也沒甚麼打緊的。我做閨女時,年年也都往伽藍寺看花呢,等明朝我跟老夫人說一說,出門總是不大難的。」

能出門散散心,避開那些令人做嘔的虛假,漫離自然是高興的。只是她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額外的收獲,因著馬車停在二門外,因此她和張嫣是坐小竹轎出來的。

漫離萬萬沒有想到,臨上車前,她再次瞥見了那抹身影,雖然離得有些遠,可是他一路與人說著話走進角門,給了漫離充足時間認定他的身份——陰莫

此時此刻,前因後果已在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漫離腦中,姓顧的用這個陰莫把石頭調離滄州,然後花弄影又假稱柳葉兒懷了石頭的骨肉,他們可能以為自己一怒之下會棄石頭而去,然後,待石頭回來再以販運禁貨的罪名將他下獄。

到時二人分隔兩處,話就全由得他們了。可他們沒料到她竟不信花弄影的話,一定要等石頭回來對質。他們這才把目光轉向了安安,是啊,安安在他們手上,她也只能乖乖听話。

這麼想來,顧宗訓還真是不夠心狠,當初明明已經將石頭下了大獄,還安了一個肅慎奸細的罪名,若顧宗訓一口咬死,石頭又豈能活到現在

顧宗訓錯失了機會,可自己卻不能錯失,陰莫,的確是自己的一線生機

「姐姐,怎麼了?」張嫣上車了半晌,發現漫離卻在車邊上站著發呆,不由探出身子問道。

漫離聞聲收回了眸光,說了聲沒事,便扶著谷雨上車了。

伽藍寺在京城北郊,素以紅梅著稱,逢此花開時節,賞花人自然是絡繹不絕。只是她們車一到門前,就有個五十出頭的老和尚迎了上來︰「三少夫人,今日怎麼有空來走走。」

張嫣扶著僕婦的下了車,笑道︰「止觀大師怎麼親自出來了,這可怎麼敢當呢」

老和尚道︰「這回比不得跟老夫人她們一起出門,要是三少夫人出點甚麼事,貧僧可當不起呢。」他一邊說一邊領著眾人進了寺廟。

二人先在正殿參拜了,然後方跟著止觀方領著她們七拐八彎地進了個僻靜的院子,里頭紅梅勝血,映著些微的殘雪與隱在梅間的屋脊,真是恍若仙境。

「哎喲,你們這院子怎麼都不放人進來,怎麼空著豈不可惜。」張嫣隨止觀沿著回廊且行且道,不時地還停下來嗅一嗅花。

止觀笑道︰「這院子小巧清雅,真要放人過來反倒糟蹋了,正好留個諸府里的內眷,即不冷落了這些花,夫人們也能圖個清靜,倒是兩便。」

他們說話間,丫頭僕婦們已在暖閣里擺好了吃食,珍格兒過來請道︰「小姐,外頭怪冷的,就是賞花也進屋野賞吧。」

張嫣呵了呵手,道︰「真是怪冷的,姐姐,咱們進屋里暖和暖和吧。」她一回頭,卻見漫離神色怔忡。

漫離看著這滿院的紅梅,真的是有些震愕,驀地便想起《紅樓夢》中的

一回書,不由隨口吟道︰「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張嫣驚道︰「萬沒想到姐姐竟有這樣的才情」

漫離聞言一愕,笑道︰「我不過是听人吟過,又不是我自己做的。況且前頭還有好幾句,我都不記得了。」

張嫣卻不信,吩咐小丫頭道︰「去折幾枝梅花來,一來我跟姐姐賞玩著,二來回去也給老夫人看看。」

小丫頭應著要去,不想漫離卻攔道︰「這花一年到頭也就開這幾日,就讓它開個盡興吧,何必還叫它受折枝的苦楚」漫離看著層層疊疊如紅雲一般的紅梅,記得紅梅開的時節也是大觀園中最熱鬧的時候,可是轉眼間便變故迭生,如今的顧家是不是也會如書中的賈家一般呢

漫離的嘴角漸漸地浮起抹笑意,盛到極處便是敗時吧

止觀听罷,口誦佛號︰「女施主,真具大慈悲。」

漫離冷然一笑,問道︰「大師,我聞佛家說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始終參不透其中意思,不知大師可否解釋一二。」

止觀抬起頭看了眼漫離,他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還知道這句話,雖說官家小姐多有讀書,卻絕不會翻佛家**,況且如此行為也是極不恰當的。止觀怔愕地時間里,漫離已然笑道︰「大師是不屑跟我布道麼?」

「阿彌陀佛。」止觀雙合十︰「女施主,當知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漫離本只是看不慣他那奉承的樣子,故意惡心他一下,這會見他又端高僧的樣子,倒失了取笑他的心思,挽著張嫣的手向暖閣行去︰「東南西北四方,你可知哪一方沒有佛麼?」

張嫣擰了眉想了許多,搖了搖頭。

漫離笑道︰「南方沒有佛。」

「為甚麼?」

「因為南無阿彌陀佛」

止觀在後頭笑著搖了搖頭,虧這丫頭想得出來。

這暖閣說起來還真是奢侈,南邊一面全是窗,而糊窗子的盡是等雲紗,又密薄又透亮,隔著窗紗看紅梅,那紅梅仿似被一陣輕煙所籠,更添了幾份隱約朦朧之美。

兩人吃了回熱茶張嫣就嫌冷清了,索性叫小丫頭們一齊圍著燻籠坐了,從外頭揀了枝花來,玩起了擊鼓傳花來。

張嫣先前听得漫離吟得一句詩,滿心的羨慕,雖然漫離說是听來的,可她哪里肯信。因此悄悄地跟那擊鼓地僕婦說定,花到漫離手上,就停了鼓。

漫離拿著花,道︰「這回不算的,你們使詐的」

張嫣忙道︰「姐姐這就不對,李婆子是背對著咱們的,怎麼使詐,姐姐莫要賴,做首詩來給我听听吧。」

那些小丫頭們也跟著起哄,就連谷雨、小滿也跟著道︰「姑娘就做一首給她們瞧瞧,也不叫她們小瞧了去。」

漫離手里擒花枝,想了回笑道︰「詩我的確是不會,不過,我倒有個故事。」

張嫣不依道︰「誰听甚麼故事,咱們只听詩呢」

漫離搖頭道︰「詩不過是那個人彼此當下的心境,我們局外之人實在是很感受到詩人的那番心境。」說著,輕啜了口熱茶,自顧自地說道︰

「話說,某年初雪,員外、秀才、縣尹相約飲酒賞雪,因見瑞雪紛紛不由詩興大發,提議吟詩聯句,秀才舉杯起句‘大雪紛紛落地’縣尹應聲接道‘全是皇家瑞氣’,員外想了一回,搖頭晃腦地道‘下他三年何妨?’偏偏外頭有個乞丐,已冷得身子發僵了,听到員外這句,不由怒火中燒地接了句‘放你的狗屁’。」

說完,漫離斟滿了茶痛嘗了一口,一臉的舒服的樣子,張嫣問道︰「後來呢?」

漫離撲哧一笑︰「人家髒話都罵出來了,你還後來呢?」

張嫣這才回過味來,知道漫離取笑自己,「姐姐真是的,叫你做首詩來听听,偏偏說這些話。」

漫離听了只是一笑,如果不是張嫣非逼自己做詩,自己還真想不起這個故事,不錯她是借著這詩發一發心中怨氣,離開石頭、安安越久,她就越是掛念,特別是自己舒服的時候,就忍不住去想石頭父女倆,他們吃飽了沒有,穿暖了沒有。

所以張嫣逼自己做詩,她才會說出這句「放你母親的狗屁」

不過顯然屋里這些人,並沒有十分往心里去,只當她講了個冷笑話而已,趁著她們不注意,漫離抱了個小火熜,悄悄地出了暖閣,沿著石子小徑毫無目的的閑晃。

不知走了多久,漫離一抬頭發現自己竟混入了人群中,喧熱的人聲,令得她莫名地有些開心。漫離混在人群中,想像著如果石頭陪在自己身邊,安安則坐在石頭的肩上,她小臉上的笑容一定比花兒還好看。

「石嫂子,石嫂子——」

漫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直到那人連喚了好幾聲,漫離才回過神,

「石嫂子」三個字一落進耳里,漫離的眼淚就險些掉下來,抬眼眸四下尋找。

「石嫂子,是我」

「俞鴻?」漫離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你怎麼會來京城的?」

俞鴻拉著漫離急拐到一處僻靜地角落,道︰「不僅是我,石大哥也來了」

漫離先是狂喜,「他在哪兒」的話還沒問出口,忽慘白了臉色︰「他來做甚麼?」鬼門關,石頭走一遭都嫌多了,她一點都不想他為了她再走一次

俞鴻也是個精明的人看漫離的神色,就猜到了心思,「嫂子,放心,這一回咱們有備而來。今日我沒事出來晃晃,沒想到居然會踫見嫂子,既然遇見那就是老天幫忙」

漫離知道俞鴻的意思,嚇得連退了三步︰「我不跟你走」

「嫂子,你放心。這一回跟先前不同了」俞鴻還待要解釋,可惜石頭那鮮血淋淋的樣子,對漫離來說太過嚇人了,只要顧宗訓在一日,她是絕不敢再冒險逃跑的。

「大鴻,我不會跟你走的。只要顧宗訓還在,我就不走。我現在心里已經有了計劃,只要姓顧的一倒,我自己就會來找你們。」想到石頭近在咫尺,自己卻連一面都不能見,漫離的心就像被人揪起來般的痛。

俞鴻深知她的恐懼,也不強勸她,只道︰「嫂子可知道,當初你們隨州為何會遇襲麼?那是乃蠻部與顧老六勾結,想要除掉孛兒束部。如今咱們人證物證俱全,告倒顧老六已不是問題,只希望朝庭能徹查到底,那麼顧宗訓販運禁貨的事,也就是能大白天下了到時我看他還能逞威風不」

漫離卻搖了搖頭,「這個罪名太小了,還不足以置顧家于死地——」她只說了這一句,就听見遠遠的有人找了來,漫離回頭看了眼,丟下一句話︰「逮住陰莫,給顧家安個圖謀造反的罪名」說罷,見張嫣已漸走近,漫離不得不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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